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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里的红烧肉咕嘟咕嘟冒着油泡,肉香味顺着风飘到半里地之外。
街角处那十多个碍于李学文这个中校在场,不敢上前询问的湘军,闻着空气中浓郁的香味,再也忍不住肚子里馋虫的诱惑。
几个人互相推搡着,终于挪动脚步,犹犹豫豫的蹭了过来。
为首的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班长,整个人瘦瘦小小的,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头发一绺一绺的,都快成鸡窝了。
“长....长官....”
老班长搓着手,努力的挤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眼睛不受控制的瞟向那口咕嘟作响的大锅:“您.....您这是.....做么子好菜咯?香得很咧。”
停下装模作样的动作,李学文抬头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当看到老班长的模样时,李学文有了丝恍惚。
穿越过来时,就已经是考入黄埔军校的学生,从学校毕业,分配到军队,见到的都是中央军的嫡系部队。
自从校长北伐成功以来,仗着南方财源和江浙财团的支持,中央军吃穿用度一直在国内属于顶尖的水平。
眼前这个老兵,让李学文第一次直观地看到了地方部队士兵的窘迫。
湘军已经是初步中央化的地方部队,勉强称得上一句中央军旁系,基层士兵都是这个样子,不敢想象,被中央军和地方军称为叫花子军的川军,在出川后又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长官?长官?”
湘军老班长看到李学文在发呆,忍不住轻声叫了两声。
飘散的思维被打断,李学文脸上堆起和煦的笑容,用带着点湖南腔的官话招呼道:“哎呀,湘军的兄弟,来来来,莫客气,正好饭点,赶上了就是缘分”
说着,李学文招呼正在一旁做饭的炊事班道:“给这几位弟兄盛饭,多舀点肉。”
炊事班的士兵手脚麻利地拿出几个粗瓷大碗,满满的米饭压实,然后狠狠挖了一大勺油光发亮红烧肉盖在上面。
肥瘦相间的肉块在碗里堆成了小山,浓郁的酱汁浸透了米饭,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看着这么多肉,那几个湘军眼睛都直了,老班长身后的一个年轻新兵,看着不过十七八岁,肚子咕噜噜叫得震天响,口水不争气的从嘴角流了出来。
老班长到底年长些,还勉强维持着一点体面,开口说起了客套话:“长官...这....这太破费了....使不得,使不得啊...”
“使得,怎么使不得”李学文大手一挥,语气豪爽道:“都是打鬼子的兄弟,吃顿肉算什么,快,趁热吃”
有了李学文的话,那几个湘军士兵再也忍不住了,几乎是抢过碗,也顾不上烫,蹲在地上就狼吞虎咽起来。
端着碗的老班长,冲着李学文讪讪一笑,也不再端着,也和他们几个人一起蹲在地上大快朵颐。
看着蹲在地上,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着滚烫的饭菜往嘴里塞,不知道为什么,李学文突然想起了自己后世看过的一部电视剧。
炮灰团的那些溃兵们,在吃猪肉炖粉条时,也是这个模样。
等着他们吃完后,李学文这才蹲下身,就蹲在老班长旁边。
递过去一根三炮台,自己也点上一根,像是拉家常一样问道:“老哥,在28军,日子紧巴吧?多久没见荤腥了?”
老班长接过烟,受宠若惊地在鼻子下闻了又闻,才小心地夹在耳朵上,随后苦涩的摇摇头:“不怕长官您笑话,上一次吃肉,还是过年的时候,伙夫不知从哪弄来半扇猪头,熬了一大锅汤,全连百十号人分”
“一人能捞到一两片薄肉,就算是走了大运了,平时粗粮混着糙米饭能吃个半饱”
“饷钱呢?能发下来不?”李学文吐出一口烟圈,看似随意的追问。
“饷?”老班长自嘲地笑了笑:“当兵的时候说是一个月四块大洋,这么多年下来,我就没见过哪个月能发下来过”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李学文此时心里已经没有了对这些敌方部队的同情,只剩下一种猎人看到猎物上钩的冷静。
李学文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推心置腹的开口说道:“唉...几位兄弟,看你们这样子,第八集团军的弟兄们,日子苦啊”
李学文一边说一边摇头,一脸的痛心疾首:“咱们当兵吃粮,提着脑袋打鬼子,为的啥?不就是图个饱饭,图个能按时拿到手里的饷钱,好让家里爹娘婆娘娃儿不至于饿死吗?可这...”
说到这里,李学文没有继续说下去,给他留了个白,让他自己顺着自己话往下说。
听到这么一个长官,能如此感同身受的理解自己这些大头兵们的苦楚。
湘军的十多个人,眼中全都泛起了水光。
老班长苦涩的说道:“长官您说的在理,可不就是图这个嘛,可我们这些大头兵又能怎么办呢,只恨自己没有个好长官,唉”
“唉”
李学文陪着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看向一旁的钱大光,冲着他使了个眼色。
钱大光立刻会意,装出一副不认得打鬼子的兄弟受苦的模样,冲着李学文说道:“团座,咱们团不是刚扩编吗?正是缺老兵的时候”
“我看这位老哥和他这几个兄弟,都是实打实的老行伍,一身本事埋没在这,太可惜了,要不让这些兄弟来咱们团吧,咱们团伙食好,饷银也是全饷按时下发”
当钱大光说完以后,这十多个湘军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一脸期待的看着李学文。
吃饱了的湘军也不是瞎子,自然看到了李学文这帮人的中央军军服,和那全套的德械装备。
一看就是中央军精锐,嫡系中的嫡系,要是能进到这样的部队,那岂不是顿顿能吃饱?
迎着一众人期待的目光,李学文没有直接答应,而是瞪了钱大光一眼,假意呵斥道:
“多嘴,这些都是友军的弟兄,我一个堂堂黄埔军校六期的军官,委员长的侄子,怎么能做出挖友军墙角的缺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