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的上半截悄无声息地滑落,栽进腐叶之中。
朱宁死死盯着那个断口,喉咙一阵发干。
这不是爪痕。
这是刀。
一记快到极致,利到无形的刀。
乌鸦精收回爪子,落在枝头,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它用这种最直观的方式,告诉了朱宁一个绝望的事实。
狼大人的刀,比这更快。
朱宁刚刚通过淬炼骨骼而燃起的最后一丝信心,被这一记演示,彻底斩碎。
他引以为傲的【岩甲】,在这等锋芒面前,薄如蝉翼。
他苦练三天的刀法,在绝对的速度面前,只是一个笑话。
“嘎……”
乌鸦精发出一声低沉的哀鸣,似乎在劝他放弃。
朱宁没有回应。
他只是缓缓蹲下身,伸出蹄子,轻轻触摸那平滑的断口。
指尖传来木质纤维被瞬间切断的冰冷触感。
他想不出任何破解之法。
任何计谋,任何陷阱,在绝对的速度面前,都会被轻易撕碎。
除非……
他能比狼大人更快。
或者,能让他慢下来。
朱宁缓缓站起身,眼神里的震骇与绝望,渐渐被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平静所取代。
既然正面对抗是死路一条。
那就只能,将所有的赌注,都压在那片禁地之上。
“黑风林。”
朱宁在地上写下这三个字。
“里面,是什么样的?”
乌鸦精眼中的恐惧再次浮现。
它用力地摇了摇头,翅膀都收紧了几分。
朱宁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它。
许久,乌鸦精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它飞到一片更开阔的空地上,用尖喙,开始在泥地上作画。
那是一幅极其简陋的地图。
一个扭曲的圆圈,代表着黑风林的边界。
圆圈的中心,它画了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死。”
朱宁认得这个字。
乌鸦精又在骷髅头的旁边,画了几棵歪歪扭扭的树,和一个小小的,代表着山谷的凹陷。
它指了指那些树,又指了指山谷,随即惊恐地拍打着翅膀,飞回了高高的树枝上,再不肯下来。
朱宁明白了。
黑风林的中心,是绝对的死地。
而狼大人与主子交易的地点,很可能就在那片被标记出来的,相对“安全”的山谷里。
这,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朱宁深深地看了一眼树上的乌鸦精,郑重地点了点头。
“谢了。”
他没有再多说,转身,走回了那个黑暗的山洞。
巨石,将洞口重新封死。
隔绝了外界的光,也隔绝了他所有的退路。
朱宁没有再浪费时间去吞噬兽骨,那点提升,已经毫无意义。
他盘腿坐下,将那根漆黑的魔钉和那枚温润的舍利子,并排放在面前。
他体内的平衡,是靠这两样东西,才得以维持。
可如果,这平衡本身,就是一种武器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不可遏制地升起。
朱宁伸出蹄子,握住了那根冰冷的魔钉。
他闭上眼,不再压制,而是主动将自己的神魂,沉入那片死寂与虚无之中。
那段关于神佛陨落的破碎记忆,再次冲击着他的脑海。
这一次,他没有抗拒。
他像一个最虔诚的信徒,去感受,去理解那股镇压一切,寂灭一切的,绝对意志。
他的身体,渐渐变得冰冷。
一股若有若无的黑气,从他全身的毛孔中渗出,将他笼罩。
洞**的温度,骤然下降。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
他摊开另一只蹄子,握住了那枚散发着柔和佛光的舍利子。
温暖,慈悲。
一股祥和的气息,顺着掌心,流遍全身,驱散了那股深入骨髓的阴冷。
他体内的佛火,在这股气息的安抚下,变得温顺起来。
朱宁就这么坐着,一手握魔,一手持佛。
他的气息,在这两种极端的力量之间,来回切换。
时而死寂如万古坟墓。
时而炽热如琉璃佛火。
他正在尝试,去驾驭这股不属于自己的力量。
哪怕只能驾驭万分之一,也足以成为他刺向狼大人的致命底牌。
时间,在这一次次危险的切换中,飞速流逝。
第三日的黄昏,悄然而至。
洞外的天光,由金黄转为绯红,最终沉入地平线之下。
一轮皎洁的圆月,从东山之巅,缓缓升起。
月圆之夜,到了。
朱宁猛地睁开双眼。
他的左眼,漆黑如墨,深不见底。
他的右眼,金焰流转,宝相庄严。
他缓缓站起身,将魔钉与舍利子重新收入怀中。
然后,他拿起那柄名为“剔骨”的短刃,一步步,走向了被巨石封死的洞口。
今夜,他将踏入那片禁地。
不是作为闯入者。
而是作为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