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宁滑入暗河。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包裹了他,也冲刷掉了他身上最后一丝属于树洞的气息。
他顺着湍急的水流向下,身体在黑暗中浮沉,像一片无根的落叶。
独眼狼妖的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三个月。
他用一条命,换来了三个月的苟延残喘。
河水冰冷,却冷不过他此刻的心。
不知漂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一丝微光。
他奋力游过去,从一个被水帘遮蔽的洞口爬出,重见天日。
这里是一处陌生的山谷,月色清冷,万籁俱寂。
他安全了。
暂时。
朱宁靠在一块湿滑的岩石上,剧烈地喘息着。
腐骨草的药力在他体内缓缓流转,压制着那场冰与火的战争,也带来一种虚假的平静。
他知道,这平静之下,是正在倒数的死亡沙漏。
他必须找到一个新的藏身之所。
那个废弃的猪洞,早已暴露。
巡山队找不到独眼狼妖的麻烦,必然会把所有的怒火,都倾泻在那片区域。
他站起身,【嗅迹溯源】的天赋悄然发动。
风中,传来无数驳杂的气味。
有野兽的腥膻,有草木的清香,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类香火的味道。
他立刻避开了那个方向。
他现在的状态,经不起任何意外。
他逆着风,朝着最荒僻、妖气最稀薄的方向走去。
蹄上的“剔骨”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是他唯一的慰藉。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停在一处不起眼的山壁前。
这里杂草丛生,藤蔓密布,看起来平平无奇。
但在他的嗅觉里,这片山壁的背后,有一股陈旧、干燥的泥土气息。
是空的。
朱宁心中一动,用蹄子拨开厚厚的藤蔓。
一处被碎石和泥土掩盖了大半的洞口,出现在他眼前。
看样子,是某个小型妖兽废弃了不知多少年的巢穴。
足够隐蔽。
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先催动了丹田内那枚新生的“骸骨之种”。
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他的经脉流转,他眼中的世界,瞬间多了一层灰败的色调。
洞**,没有死气。
安全。
朱宁这才放心,侧身钻了进去。
洞穴不深,却很干燥。
他用“剔骨”清理了里面的碎石和兽骨,又从外面搬来一块巨石堵住洞口,只留下一道隐蔽的通风口。
一个简陋,却绝对安全的新家。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瘫倒在地。
身体的平静,无法掩盖精神的疲惫。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乱作一团。
三个月内,刺杀狼大人。
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叫“听风崖”的地方在哪,更不知道月圆之夜,是哪一天。
信息,他极度缺乏信息。
“嘎。”
一声轻微的、试探性的啼叫,从洞口的缝隙外传来。
是乌鸦精。
它竟然一路跟了过来。
朱宁心中一暖,拖着疲惫的身体挪开巨石。
乌鸦精站在洞外的树枝上,漆黑的豆眼依旧带着警惕,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担忧。
它不敢靠近,只是歪着头,静静地看着他。
朱宁知道它在怕什么。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了一颗东西。
那是他从暗河边随手捡来的,一枚拳头大小、还算新鲜的河蚌。
他用“剔骨”的刀尖,轻松撬开坚硬的蚌壳,露出了里面肥厚的嫩肉。
然后,他将河蚌轻轻推向洞口。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告诉对方“我还是我”的信号。
乌鸦精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拍打着翅膀,缓缓落下。
它没有立刻去啄食蚌肉,而是先凑近朱宁,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它闻到了那股被腐骨草压制下去的,混杂着佛光与死气的味道。
它眼中的惊惧,淡了许多。
乌鸦精低下头,叼起一块蚌肉,又迅速飞回树枝上,发出一声轻快的鸣叫。
朱宁笑了。
这是他这几天来,发自内心的第一个笑容。
他还有一个朋友。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吹过,从遥远的北坡,带来了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朱宁瞬间绷紧了神经的气息。
那是一股与“掘墓人”同源,却又截然不同的阴冷味道。
仿佛是某种古老的低语。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了那个方向。
黑风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