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海的背影消失在麟德殿的宫门外。
林钰脸上的惶恐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三天。
庞大海只给了他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宁兰必死无疑。
到时候,庞大海再给李万天吹吹风,让李万天怀疑上苏芷虞,这件事情就更麻烦了。
李万天啊李万天,你连你自己老婆都怀疑,还让这个阉人来试探。
奶奶的,老子给你扣帽子就扣对了。
林钰走进正殿,苏芷虞正在用午膳,见她进来,问道:“怎么样?那个老东西走了?”
“走了。”林钰将刚才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芷虞。
但是他没说赵淑妤的事情,只是说夫妻俩是一起来的,包括李万天对苏芷虞的猜忌等等。
苏芷虞听完,气得浑身发抖。
“陛下……枉我们夫妻多年……你居然怀疑我会外戚专权!”估计苏芷虞现在和林钰一个心态,那就是给李万天扣帽子扣的对,扣得好,扣得爽。
末了她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叮当作响。
“庞大海这个没**的!竟敢出如此刁钻的难题,这是要骑在本宫头上拉屎吗?”
鸳鸯连忙上前安抚:“娘娘息怒,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林钰也劝道:“娘娘息怒。您现在身怀龙嗣,是后宫之中最有可能登上后位的人。庞大海是陛下的心腹,他们都不希望看到一个家世显赫,又不好控制的皇后出现。所以他才被陛下派来试探您的。”
这话颇有道理,但林钰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那就是让苏芷虞保持对庞大海、李万天的怒火,自己好从中利用。
果然苏芷虞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
她也觉得林钰说得没错。
帝王心术,最重平衡。
她苏家在朝中势力本就庞大,若是她再当上皇后,诞下皇子。
那外戚专权的局面,便极有可能出现。
这是李万天,也是庞大海,最不愿意看到的。
她努力平复着心情,语气软了些,问道:“那依你之见,本宫该如何应对?”
“救人。”林钰的回答,简单直接,“宁兰不能死,她若是死了,我们就彻底被动了。”
苏芷虞当即皱眉:“救人救人,你一门心思就知道救人!她已经疯了,救出来又有何用?”
“娘娘,她没疯。”林钰的语气,十分肯定,“她是被人陷害的。只要把她救出来,我们就有机会反将庞大海一军。”
苏芷虞沉吟不语。
她知道,这是一步险棋。
救宁兰,就意味着要和庞大海正面为敌。
不救,又会落入他的圈套。
“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
“你……”
林钰知道苏芷虞想骂人,于是立刻补充道:“但若是娘娘肯帮我,便有五成。”
“五成……这个把握不低了。说吧,要本宫如何帮你?”苏芷虞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她苏芷虞,从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庞大海想踩着她脑袋拉屎给李万天取乐,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林钰凑到她耳边,低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
……
夜。
静心斋内,灯火通明。
赵淑妤坐在灯下,手中捧着那张写着“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纸条。
她看了一遍又一遍,百看不厌。
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深情,让她心驰神往。
庞大海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看到赵淑妤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的无名火“蹭”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还在看?”他的声音,沙哑而冰冷。
赵淑妤回过神,将纸条小心翼翼地收好。
“嗯。”
“一首破诗而已,值得你如此魂不守舍的?”庞大海的语气里,满是压抑不住的酸意。
赵淑妤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
“你不懂。”
庞大海被她这三个字噎得心口发疼。
是。
我不懂。
我一个阉人,哪里懂你们这些文人墨客的风花雪月。
他走到赵淑妤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冷茶。
“淑妤,那个林钰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离他远点。”
赵淑妤笑了。
那笑容,带着几分嘲讽,几分悲凉。
“他不是好人?呵呵呵呵,那你告诉我这宫里谁是好人?你吗?”
庞大海握着茶杯的手,猛地一紧。
茶水溅出,湿了他的衣袖。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自己手上沾的血,比任何人都多。
自己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不是好人。
他声音干涩:“我……我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赵淑妤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了窗。
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清冷的银辉。
“大海,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对食夫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你不用在我面前装什么正人君子。”她的声音,很平静。
却像一根根淬了毒的针,狠狠地扎在庞大海的心上。
“我……”
“你今天去麟德殿,名为传递消息,实为试探,对吧?”
庞大海的脸色彻底变了,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宁兰根本就没疯。是你假传消息,打算替陛下试探试探苏妃娘娘有没有拉拢嫔妃,对不对?”赵淑妤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那一刻,庞大海在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与失望。
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想解释。
可他知道,任何解释,在赵淑妤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赵淑妤惨然一笑。
“大海,你变了,自从入宫以后,你变得让我觉得可怕。”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进了里屋。
砰。
房门关上的声音,不大。
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庞大海的心上。
他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许久,许久。
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知道。
他和赵淑妤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