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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恩威并施
“唔!”
谢翎真是陆羡蝉自己生平见过,最难应对的人,顺着说不行,逆着说也不行。
她恍惚觉得,他好似就是能看穿她一样。
抬头要狡辩时,又听到他低低说了一句:“你可以一直装着不明白,也可以有很多秘密,但我不会放手。”
陆羡蝉维持着揉鼻子的动作。
谢翎轻描淡写:“不过别太久,我的时间不是很多。”
“你是在威胁我?”陆羡蝉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莫非谢七公子往常与女郎相处,都像上朝议事一样,恩威并施么?”
“这不是威胁,这是事实。”
窗外忽然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已是三更天,距离天子许他的‘心愿期限’越来越近”。
届时即使他所求之事让她觉得勉强,也是覆水难收。
“况且这长安城里,也并没有几个女郎敢来招惹我。”
陆羡蝉了然地点点头:“毕竟大家都知道你是萧元安的囊中之物,谁敢惹这位公主殿下的……”
话音戛然而止,陆羡蝉敏锐地察觉谢翎眼眸眯了眯,于是“不开心”三个字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囊中之物是什么形容?谢翎吸了口气,很多时候,陆羡蝉说的话都有种想让人敲打她的冲动。
但是不能真去敲打,否则她又要不高兴。
陆羡蝉不喜欢别人教她做事。
谢翎嘴角扯了扯,决定给她今晚的安神汤再加半钱黄连,才缓缓道:
“萧元安不是心悦我,不过是觉得世间再没有人比我更合适。”
“她出生时,传闻皇宫惊现五色神鸟的吉兆,钦天监因此断言她命格极贵。”
“而我母亲承的是先祖嫡系血脉,先帝在时身份是独一无二的尊贵。”
合适与喜欢,陆羡蝉不觉得这两者有什么区别。
姻缘二字,合适本就非常重要。不合适,即使喜欢,又能如何?
谢翎挑了挑眉:“听明白了?”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前,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明白,完全明白了。你与萧元安门当户对。”
“……”
说话间,她玉白纤长的手指还在袖口上游走,十指尖尖,谢翎忍着怒气突然伸手,捉住她乱动的手指。
看着那已经乱七八糟的刺绣,他轻吁一口气:“难怪你在乐阳城时,衣裳买得那么勤快。”
陆羡蝉不满地瞪他一眼,挣了挣:“那能怎么办?在这里斫琴也不能斫,我这双手就是闲不下来。”
她这一下挣扎很轻,手指蜷缩在一处,有意无意地在他掌心一挠,仿佛又挠在他的心口,痒而酥。
谢翎心中一动,垂下头。
下一刻,形状美好的唇,便印上她残留着药味的指尖。
干燥,温暖,柔软。
很轻很浅的一个吻,情难自禁,像一个郑重的烙印。
陆羡蝉指尖麻痒,而那双漆黑乌润的瞳仁专注地望着她,仿佛一望无际的深海,仿佛要将她溺进去。
“可对我来说,仅仅是身份的合适,是这世上最无用的存在。”
“明珩公主与永安侯,亦曾是最合适的夫妻。”
*
回到前院,陆灵在跟朔风拿棍子比划着,见她出来了,陆灵松了口气似地站直了身子:
“阿姐,大哥哥没大碍罢?咦,阿姐你的脸怎么红成这样,是发烧了么?”
“没什么,天太热了。”
陆羡蝉抿了抿唇,试图转移话题,“你这是在学什么呢?”
陆灵很快被移走了注意力,腼腆地笑了笑:“我在跟朔风哥哥学武功……前些时候,天天看阿姐练,我就想着自己也学一学,以后也不给阿姐你们拖后腿。”
说着说着,她声音越来越小。
陆羡蝉看朔风:“跟他学?谢……你大哥哥说,武学一门每家的套路都不一样,入了粗浅的路子,就很难有更深的造诣了。”
这质疑实在太明显了,朔风想忽视都不行:“陆娘子,恶语伤人六月寒!”
陆灵:“我觉得他教得还可以,阿姐你看看我练的这招……”
她重新捡起棍子。
陆羡蝉竟莫名觉得陆灵的气息陡然变了,没有以往的怯懦神情,简单的招式在她手指串接,有种浑然天成的随性,不知比她灵活多少。
想起她爹烛山二当家的武功,也是出类拔萃,难道这就是遗传的功劳吗?
陆羡蝉一时既为陆灵高兴,又为自己沮丧,直到陆灵挺身收势,眨巴着眼睛凑过来,一脸求夸奖的表情。
她才惊醒似的回过神,揉揉陆灵的头发:“好厉害的阿灵。”
朔风骄傲扬首:“我是不是很有做师傅的潜质?依我说啊,陆娘子您跟我学也就差不多了,反正您那上限也摆在那……”
“闭嘴。”
陆羡蝉面无表情地瞪他:谁准你说出这个事实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我家阿灵有天赋,谁教她都能有这个效果。”
听到这话,陆灵更是笑得眯起了眼睛。而陆羡蝉心里则盘算着,不能埋没了陆灵,得找个像样的师父。
总要给陆灵安排好后路。
又过了两日。
陆羡蝉从云蜀客栈练完琴,不觉有些困倦。
知道阻止不了她出门,谢翎派了护卫远远跟着,只是苏令仪被转移到何处,她也不得而知。
也只能折返于青瓦院与云蜀客栈之间,眼见齐王婚宴迫在眉睫,陆羡蝉跟听风馆主要了些能派得上用处的东西——
**,皇宫的舆图和一张路引。
刚出门,她精神便一振。
长安的夜才刚刚开始,然而街道檐下挂着清一色的素白灯笼,与这一派繁华的景象格格不入,透出阴森诡异的氛围。
送她出门的念秋问:“你不知道?”
陆羡蝉摇摇头。
念秋便叹口气:“北庆使团昨日入长安了,听说北庆尚白,所以鸿胪寺要求所有商家都换成白色灯笼与绸带,以表示大晋的热情。”
陆羡蝉嘴角抽了一下:“看起来像家家户户在办丧事一样。”
难看归难看,但这种事也不是她能决定的,于是收拾好琴,打算先回青瓦院。
然而便在此时,她听到一个清朗的嗓音:“听起来你对北庆的风俗十分不认同,要不你为本……公子解解惑,该如何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文不思以缩减费用为名,让她在厅堂帘后练琴。
几日来也吸引了一些文人雅客,但有护卫在旁,也无人敢造次。
没想到她这小声嘀咕,竟然会被人听到。
陆羡蝉疑惑地回头。
与此同时,朔风也赶紧上前一步,拦在她身前。
陆羡蝉这时也发现,大半的云蜀客栈都被陌生的面孔占据了,这些人凛凛望向她。
中间说话那人很年轻,穿着打扮与晋人完全迥异。贴身翻领的上衣竟是左衽不说,还缀着银链与各色玉石,肤色则是健康又少见的麦色,五官深邃,浑身上下都明晃晃地写着“异国人”三个字。
“这位夫人?亦或是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