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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许他心愿
车驾刚过戒备森严的朱雀门,随即有等候许久的宦官上前,只等着接永安侯侯世子面圣。
“公子可是许久没来宫里了,陛下今儿一早就让奴才特意等着了。”
领头的宦官崔广素来只侍奉顺帝,一向不苟言笑,宫里人见了大多要避着走,此刻倒是满脸堆笑地去打量身边的青年。
天空明媚,朱红的宫墙上,琉璃瓦折射着万道金光。只见他着一身朱红朝服,玉带腰燮,漆发半束,神色从容:“有劳崔公公了。”
“谈何有劳,说句大不敬的话,公子的母亲当年也是奴才侍奉大的,如今见到公子平平安安的,老奴高兴地死了也愿意。”
感慨,又唏嘘。
“言重了。”谢翎唇角微挑,嗓音温煦:“这些话公公同我说也就罢了,如今公公侍奉圣驾,还望善自珍摄,莫要再提及母亲,引起陛下忧思。”
这一笑夺了天光,连崔广都不由感慨:谢七公子不愧是姓谢的,的确是随了永安侯年轻时的俊美无铸。
他自然擦着眼睛称是,到了太极殿,退至一旁:“请吧,谢七公子。”
太极殿门窗紧闭,但里面光线半点不昏暗。冰鉴无处不在,上百盏高高低低的立灯支着,照亮了鎏金龙蟠柱后的圣人身形。
谢翎淡声道:“见过陛下。”
这位帝王在位已近二十年,年过不惑,仍是精神矍铄,没有半点疲惫。
但此刻他正提着狼毫在奏章上批阅,眉头蹙起,一位身穿紫金蟒袍的少年立在身旁,正百无聊赖地晃着墨条,墨汁溅到手上也不在意。
听到动静,顺帝怒气一敛,将笔搁置在暖玉雕纹的笔架山上,抬眼看向谢翎。
“几个月不见,你倒是跟朕生疏起来,莫非是责怪朕让你去烛山那种地方涉险了不成?”
语气严肃,但不见怪罪。谢翎顿了顿,道:“舅舅。”
听到这个称呼,顺帝眉眼才略略舒展些:“终于肯来了?来人,赐座。”
宫人很快送来软椅,谢翎也不推辞,撩袍入座。
这时候,那紫衣少年却笑了,撂下墨条,揉了揉手腕:“父皇怎么如此偏心?儿臣磨了一上午的墨,手酸了,腿也酸了。怎地不说给我赐座?”
顺帝瞪自己年纪最小的儿子萧怀熙一眼,却没动真气:“七郎为朕办事受了伤,伤还没好全。你这身子骨比谁都结实,多站会怎么了。”
听着像是怒骂,陛下却捡个帕子扔过去:“别总抱怨,先把磨渍擦了,成何体统!”
见他们父子如此亲近,谢翎唇线扬起,也不做声。
能随侍左右,这就是太子求也不求的事,更遑论这样的父子调侃,难怪太子急于将他收入麾下。
萧怀熙接了锦帕,却凑到谢翎面前,夸张地做个揖:“原来是这样,是怀熙心眼小了。不过我听人说,姑姑留给表哥的暗狱司里,个个都是能飞檐走壁的高手,怎么会让表哥受那么重的伤?”
少年语气天真,眼神里带几分灼烈的探究。
“莫非表哥……不止是去剿匪的?”
谢翎直视荣王,唇角若有似无地一点笑:“殿下,暗狱司并不属于我。”
“母亲设立的暗狱司为的是肃清朝堂,行监察刺探之事,直属于天子。护的是长安安危,而非我个人的护卫。”
“殿下不入朝堂,这些不知道也是寻常。但若我按殿下的心意行事,贸然将暗卫调离长安,岂非辜负了暗狱司设立的初衷与陛下的信任?”
这话既答了萧怀熙,又向天子表了忠心,还顺带提到了明珩长公主昔年的理念。
萧怀熙捏着手帕的手顿了顿,笑道:“表哥说的是,是儿臣想浅了。”
“知道想得浅,就先退下。”顺帝吁一口气,挥了挥手:“朕与七郎还有正事要谈。”
“……是。”
待萧怀熙一走,顺帝才看向谢翎:“朕知道你刚回来不久,有意让你多歇息两天再处理烛山的事。。”
“但太子前几日上奏,请求此案交于他审理,朕想问问你的想法。”
永安侯府的假消息瞒不过天子,那其他消息就能吗?
谢翎微微沉吟了一下,抬眸:“臣不赞同。”
“哦?”陛下看挑眉,目光沉锐:“你与太子自**好,他前阵子还为救齐王受伤,足见他性子纯善忠孝,此案交给他有何不妥?”
“正因为太子纯善,才更不妥。”
面对陛下逐渐严厉的语气,谢翎依旧温和,语气平静到近?? 乎冷淡:“涉及此案的周牧然乃太子妃的表叔父,太子若参与其中,即使判得公平,也难免落人口舌,说他徇私。”
顺帝抿了口热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暗暗点头:“你考虑得周全。朕尚且不知这层关节,倒让你点出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谢翎肩上,语气微软:“若非你此番经历实在太过九死一生,朕不忍你再过劳心,也不必为此事烦忧。”
“不过你也果然没让朕失望,不仅找到金矿,还查清了匪患。朕已着人去秘密处理金矿,有了它,北庆再敢挑衅,朕也有底气应对了。”
“只是你为此身受了这么重的伤,朕总是于心不安,觉得愧对了你母亲。”
闻言,谢翎似有几分动容,垂眸道:“多谢舅舅关心,我如今已无大碍。况且为朝廷办事,是臣子的本分。”
“本分归本分,朕不能寒了功臣的心。”顺帝见他不卑不亢,亦不邀功,心情大好:“朕许你一个心愿。无论你想要什么——官职,封地,或是其他,只要朕能办到,都答应你。”
天子一诺,重抵万金,这是一份极有分量的奖赏。
这是顺帝登基后,唯一一次向人许出没有条件的承诺,连谢翎都难免心动。
那么,该要点什么呢?
殿内静了静,唯有窗外的风声。
谢翎目视着皇帝,摩挲茶杯的手指紧了紧。心中刹那划过一丝疯狂的念头,更闪过一抹纤细的身影。
最终他只是微笑:“事关重大,我想请舅舅给我十天的时间,容我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顺帝也笑了,眼底带着了然:“好,但你记住,朕的耐心也有限,若是十天还想不出来……”
他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朕就要替你做主了,也好全了元安夙愿。”
夙愿?谢翎心底嗤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