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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蓄意引诱
元公主的称呼极为特殊,乃是因为她生来就与众不同。
当初顺帝登基后不久,一场疫病就席卷了长安,来势汹汹,一时间城里城外都是流言蜚语,都道是陛下得位不正。
流言愈演愈烈之时,皇后诞下了宫中第一位公主,天现吉兆,太医院也在此时研制出治病良方。
一切迎刃而解,顺帝大喜,便赐公主名为萧元安,封号也只以“元”字相称,疼得如珠如宝。
她出门自然香车华服,锦绣环绕,令人无法忽视。
“公主万安。”
而谢翎面色淡然,视线只从元公主脸上一掠而过,转而吩咐朔风:“去将东西送过去,让赵三小姐清点清点。”
朔风命人抬着一口箱子进去,锁扣一掀。
周遭顿时沉寂住了。
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女子的衣物。
“七郎这是何意?”元公主歪着脑袋看向谢翎,纤长的眼睫颤抖着,似乎有点不能接受这个画面。
谢翎恍若未闻,径直走入屋内。陆羡蝉几度呼吸,心里大喊着‘你不要过来’,但事与愿违,谢翎终是停在了那牌位前。
他打量许久,唇角一挑:“如今谢婵的旧物尽在此处,赵三小姐尽可拿去,给她做个又大又宽敞的衣冠冢。”
语调拖长,似乎在笑。
陆羡蝉只能默默捂脸,感觉自己颜面全无,然而更糟糕的还在后面。
赵青漪开始清点,钗环,云履,外衫到罗裙,最后,她从里面还掏出一件软滑的布料。
“咦,这是什么?”
迎风抖开,是件雪白的小衣。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身影猛地扑过去将衣服搂进怀里。
赵青漪猝不及防,元公主则似乎此时才看到屋里的另一个人,惊疑不定地打量着。
众目睽睽之下,即使戴着帷帽,陆羡蝉的厚脸皮都要不够看了。她本想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奈何事情的发展总是超出预料。
……谢翎这是从哪扒拉出的一箱子旧衣!这种东西为什么也要送过来!
她一边将小衣塞进怀里,一边干笑两声:“……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了,那我就告辞了。”
谁知谢翎并没有打算放过她,反而微微矮身,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往外走去。
“既然知错了,那就把前两天落下的功课都补上。”
回去?还我们?被拉着经过元公主身边,宫女冷不丁喝了一声:“大胆,见了公主还不行礼?”
按照仪制,陆羡蝉本是一见元公主就要行礼的,但刚刚一打岔,错过了时机。
这是皇家颜面,谢翎也不得不退开一步,任她向萧元安裣衽一礼:“红萝见过公主。”
萧元安直视前方,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那宫女便道:“礼数不对,你这乡野女子,可知公主面前失仪是什么罪过?”
陆羡蝉只好忍住气又行了一礼。
这次她没有敷衍,双手叠在腰间,纤细的指尖隐隐露出,屈膝的角度都刚刚好。
宫女仍是不满:“你为何戴着帷帽,装神弄鬼?”
不由分说地就来扯陆羡蝉的帷帽,她急退一步,一脚踩在泥地里。
这便是过头了。
谢翎伸手一拦,将陆羡蝉扯到自己身后遮了起来,看见这明晃晃的保护姿态,元公主终于温声开口了:
“好了,别为难她了。”
待宫女回到身后,元公主微微侧头,下颚线精致凌厉,难掩眸底失落:“七郎哥哥,你这么做,是为了报复母后替我择婿么?”
谢翎淡淡道:“殿下误会了,我久病在榻,并不知皇后娘**所作所为,谈何报复?”
元公主脸色一白,咬住了下唇:“我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是不能尽早定下婚事,待北庆使臣入城,恐怕我就要……”
听到这,陆羡蝉暗忖,难道如元公主这般尊贵,难道也要去和亲不成?
而谢翎似乎根本没听出元公主话里的深意,微微颔首:“殿下年岁正好,皇后娘娘为殿下操持无可厚非。至于苦衷……”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公主三年前就说过了,翎无意再听一遍。”
元公主倒是很沉得住气,轻轻道:“那夜之事我当真不知,在七郎哥哥心里,难道阿元就是那等不择手段之人吗?”
“如若你不信,我现在就去找老夫人自证清白,看看当日到底是谢婵蓄意引诱,还是我心术不正。”
陆羡蝉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此刻元公主说到谢婵,猛地回神——他们该不会说的是三年前老夫人寿宴上的事吧?
握着自己胳膊的力道重了些,陆羡蝉心里怨气更深:这件事她刻意不再想起,因着她的确算是自作自受,但萧元安这是在装什么可怜无辜呢?
其实,她本不会喝下那杯酒的,甚至不会与这位公主挨着坐在一起。
但她明面上到底是九小姐,又是老夫人的寿宴,是以当她去房里与阿娘说过话后,一回头看萧元安的手正从她桌上的酒杯上拂过,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位公主最是爱看人出面出丑,而陆羡蝉在太学时与她也算是有些仇怨。
于是陆羡蝉心念一转,趁元公主不注意时,不动声色地换了酒杯。
……
当夜更深露重,雨歇天寒,她就与谢翎撞在了一起。
蛊毒发作后,陆羡蝉就不省人事了,对后面发生的一切也懵懵懂懂。
但次日醒来,面对老夫人震怒的目光,她心里也猜出了个大概。这时候,永安侯出面压住了局面,没有责备也没有安慰,只是将她带去了别院——
侯夫人姜时朝于寿宴当晚,病重离世了。
因着阿**离开,陆羡蝉对那夜误饮相思蛊的事,没有太多的追究。
但事到如今,萧元安还抵死不认,倒叫陆羡蝉觉得好笑。
这酒若不是萧元安精心准备,饮下后发觉不对劲,又怎会次日就告到老夫人那里去?
此刻竟敢说是她不检点?她检点到甚至没有检举她!
“引诱?”谢翎略一抬手,安抚似地轻轻落在陆羡蝉肩背上,轻笑出声:“若当真如此,也算是一段风月佳话,可惜谢婵做不到。”
这话一出,在场无人不惊。
陆羡蝉更是半边身子僵硬如石膏塑像。谢翎在说什么胡话?倒像是盼着她勾引一样。
阳光透过庭院里繁茂的枝叶,犹如碎金纷纷扬扬地洒在廊上,也洒在她天青碧色的裙摆上,银罗桃花的纹样看得她头脑有些昏沉。
自知插不上话的赵青漪此刻也悚然抬头,小心翼翼道:“谢七公子,你这话是什么用意?我相信谢婵她清清白白,还请谢七公子与元公主慎言。”
“没什么意思。”谢翎袖袍飞扬,神色沉静又冷漠:“若公主执意认为是引诱,那就是我引诱了她。不过此事我还是希望诸位不要再提及,否则——”
“我的红萝娘子会不高兴。”
尾音轻轻扬起,仿佛**无尽的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