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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她是外室?
陆羡蝉一路匆匆忙回到青瓦小院时,陆灵守着一桌子饭菜,委屈巴巴地看着她:“阿姐,饭菜都凉了。”
折腾一夜她也饿了,便在这幽怨的小眼神里,坐下来打算用饭。
陆灵连忙阻止:“我去给阿姐热热。”
她刚想说不用这么麻烦,但陆灵性子也倔,偏说什么大哥哥不让阿姐吃凉的。
陆羡蝉也只得随她去了,自己则解下了谢翎的外衣,换上了一身单薄的亵裙,而后坐在镜前卸下绾发的珠钗,心里想着接下来的事。
要去皇宫,舞团就必然要去献舞,那么她必须先过了太子那一关。
只是想到七日后太子要听琴,就不免心中惴惴。
太学里的女郎们,自幼便要学习琴棋书画,陆羡蝉于书画两道上,可谓是实心竹子吹火——一窍不通。
但于棋琴两道上却颇有研究,尤其是琴。
无他,只是她阿爹素来是个性情沉稳温和的儒生,常道弹琴可静心。幼时她阿娘脾气不好,阿爹一弹琴阿娘就静下来了。
是以,结合爹娘两个人的性子,练就了陆羡蝉一边生闷气一边弹琴的习惯。
她弹得最好的一曲,莫过于《满江红》,听得教琴的老太傅热血沸腾,犹如置身沙场,寒铁出鞘,金戈铁马……差点激动到去就医。
显然,这曲子并不合适婚宴,那就要在琴上做功夫了。
她想的入神,以至于都没有听到有人轻叩房门,没有得到回应,叩门的力道又重了几分,而后干脆推门而入。
一个人影走进来。
听到脚步声,陆羡蝉放下钗环:“阿灵,先把饭菜放那,等我洗把脸再……”
那人影倏尔停在一丈屏风后,嗓音慵懒:“阿翎?数日不见,看来你已经适应我心上人这个身份了。”
不是陆灵?
陆羡蝉倏尔转身,只见那清绝身影缓步转出,朝她徐徐走来。
谢翎?他不回侯府来这里做什么?
想到刚刚的夜宴,她不觉咽了咽嗓子,决定先发制人:“我都要休息了,你怎么乱闯我的房间,万一我已经**上榻了呢!”
不打招呼就闯房间是陆羡蝉的常态,谢翎没有这个嗜好。
但被萧怀彦在路上耽搁了许久,即使坐着马车也没赶上陆羡蝉,长安对于她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敲门她又不出声,故而才第一次这般不顾礼节。
“这原本是我的寝居,一时疏忽没考虑周全。”
阴影在谢翎身上一寸寸褪去,烛光漾开他眼底细碎流光:“不过既然你已唤了我阿翎,礼尚往来,我是不是也该唤你一声,阿蝉?”
他语音柔缓,吐字清晰,“阿蝉”两个字尤其咬重了两分,似在心上敲打一样。
天大的误会啊!
陆羡蝉表情快绷不住了,手指在袖子里一点点抚平着竖起来的寒毛。她清了清嗓子:“其实我刚刚喊的是——”
“朔风说你去过云蜀客栈。”谢翎没给她继续解释的机会,往旁边榻上一坐,掀起弧度漂亮的眼皮看她:“有这回事?”
故意转移话题吧!陆羡蝉装模作样地擦着唇上的胭脂,轻轻“嗯”了一声。
见谢翎面沉如水,她立即补充道:“只是去吃饭,不会像上次那样。”
话音未落,谢翎却接过她手里的锦帕,沾了铜盆里的清水,在她唇上揉了几下。
“唔唔,你……唔……”
锦帕上洇开一片嫣红。
抹掉她那溢出来的唇脂,谢翎这才重新凝视灯火下的她。
她本就冶丽鲜活,云蜀客栈给舞姬化妆时手法粗糙且下手极重,妖娆地过头,沾满了风尘气。
“以后不必装扮,出门都戴帷帽即可。”谢翎顿了顿:“最近没打算让你露面。”
唇瓣被一通揉按,陆羡蝉忍不住小心地舔去水珠。闻言,陷入沉思:“那我算是你的……外室?”
她这副样子给人看到,也是徒增麻烦。但谢翎这么一说,她猛然回过神,不见家人,不露面,养在私宅,岂不就是外室的标配吗?
谢翎青筋直跳:“我还没有娶妻。”
陆羡蝉迟疑:“但是这边的这左邻右舍不一定这么想啊,他们看到你和我进进出出的,对我名声不好。”
她连寡妇都能自称,现在口口声声跟他说什么名声。
谢翎将锦帕丢回水盆里,揉了揉紧绷的额角:“那为了你损失的名声,我有什么可以补偿的。”
被戳破心思的陆羡蝉脸颊微微发烫,还是厚着脸皮开口:
“听闻谢府九小姐在世时,留下一张名叫独枞的古琴。”
此话一出,谢翎没有立即回答,反而缓缓蹙眉:“一定要吗?”
一定要去吗?
陆羡蝉点点头:“这琴不仅音质脆,还能模仿鸟雀的声音,我作为一个斫琴师,自然心生向往。”
“你想要的,只是琴吗?”
谢翎的语气平淡,却莫名能听出一丝无奈,宛若叹息。
陆羡蝉怔了怔,半晌,抬起眼帘看去,谢翎正定定望着她。
他眉睫极为浓长,垂眸凝视时让人有种深情的错觉。
令人心慌的沉默,陆羡蝉竟有些不敢看他。
“其实——”
谢翎俯身低语,伸手理了理她鬓角散乱的碎发:“即使你要做的事比取琴难上一百倍,我也未必不会帮你。”
温热指节有意无意地蹭过她的脸颊,引起一路滚烫,陆羡蝉的目光惊疑不定,几经转换,唇瓣张了张,却只吐出几个音节:“我没有什么事要做。”
这话温温静静,却仿佛一堵无形的墙将他不着痕迹地,再一次推开。
谢翎眸中闪烁的星火,逐渐熄灭下去,终归于幽沉。
他拂袖起身,淡淡一笑:“琴我过两日给你送来。”
有些人的怒意是不着痕迹的,甚至是如沐春风的,但陆羡蝉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之前他在江淮府对她也不假辞色,冷嘲热讽,酒宴再见他时,一种微妙的疲倦就如影随形。
纵然此刻他身形挺拔锋寒,神态从容自若,衣角还沾着些许胭脂甜香。
却有一种极为微妙的脆弱。
被她看见了,却不能回应。陆羡蝉没由来心头微颤,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翎走至门口,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公子,出事了。”
门外传来压得极低的声音,陆羡蝉隐约记得,这是流火。
自从江淮上船后,她就没见过流火。
此时,他正站在走廊里,带来了一个极为惊险的消息:“太子在回宫途中遇刺。”
屋内气氛陡然一冷,谢翎霍然起身,袖袍携风:“太子可曾受伤?”
“肩胛中箭,幸未伤及要害。”流火垂首禀报,声线紧绷,“但是,这一箭是为齐王挡的。”
这是公子私宅,流火从未想过里面有第二人,说起来话也不避讳。
然而陆羡蝉听到这,却忍不住扬声问道:“那……齐王怎么样了?”
这刺客听起来竟是冲着齐王去的,如今所有人的注意力只在挡箭的太子身上,她也不得不多问一句萧怀彦。
听到里面说话,流火一惊。谢翎却似未闻,指节叩在门轴上琅然作响:“宫中现下情形?”
“陛下与皇后已摆驾东宫。”流火觑着主子,“公子可也要前往探视?”
“现下不是好时机。”谢翎神色淡淡,“太子若借着有伤,当众再提及周牧然,我反倒难办。”
窗外竹影扫过他渐渐行出门外的身形,明灭中而似有些孤峭:“具体情况,问问那位安然无恙的齐王也一样。”
“属下去备马车。”
“不必了。”
漫漫长夜已不知过去多久,明月依旧当照,却似乎没有一分一毫落在他身上。谢翎静静看了一会,忽而道:“我困了,一切明天再说。”
说罢,也不管陆羡蝉与流火,走进侧房,合衣而睡了。
今夜他实在累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