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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招摇过市
宣北城门外,一辆马车在列队中格外显眼。
倒并非因为这马车十分华丽,而是单这马车后面,就跟了十几辆囚车,黑黢黢地罩着一块布,看不清里面分毫。
过往路人无不瞩目,查验身份的差役也此时也冷汗涔涔。
因为为首的护卫交给他的根本不是路引,而是一块金质腰牌。银钩铁画的一个“谢”字,彰显着马车主人身份的不凡。
朔风好心提醒他:“陛下亲赐令牌,出入长安不受管辖,若你不识得此物,可让今日当值的门将来一趟。”
如此气势汹汹,差役不敢得罪,拱手道:“请贵人稍候,卑职这就去请示。”
就在这停滞的间隙,马车帘子被撩开小角,露出一双通透明眸。不过片刻,又被人拽了回去。
谢翎拿过朔风递过来的帷帽,不由分说地往她云鬓上一戴,轻道:“你就想这么招摇过市?”
陆羡蝉抬手扶了扶被压弯的簪子:“反正也没几个人认识我。”
说着,她顶着帷帽又看出去。
长安城还是陆羡蝉印象中的都城。
十丈软红尘,极尽繁华,商人旅客络绎不绝。
不知道自己那些朋友近况如何,那人又是如何处境……
正想着,忽听到尖锐的马儿嘶鸣声。
陆羡蝉循声望去,一眼就看见繁盛的宣北大街上,两方人马狭路相逢,谁也不让谁。
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一人坐在软轿里。
轿前小厮怒哼一声:“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冲撞我家主子了。”
马上是位黑色劲装的男子,因着眉眼的阴郁,而显得脸色白到近?? 乎不似真人。他满不在乎地一笑:“赵四娘子,一时没勒住马,冲撞了,可受了惊吓?”
轿子里传来一个女郎的回答,隔着帘子,怯怯的:“我没事。世子若有急事,就请先行吧。”
说着,女郎伸出一只手,示意轿夫往旁边靠拢。
岂料这时,黑衣男子却翻身下马,直直去撩轿帘:“我还是瞧瞧吧,省得赵四娘子受伤了不好意思开口。”
轿子里发出一声惊呼。
光天化日之下,强行冒犯女眷。
陆羡蝉看得目瞪口呆。没憋住火,随手抓起一粒果子,趁没人注意之时,以投壶的技巧又快又狠地砸过去。
这时轿外小厮也回过神,喝道:“大胆!这可是……”
女眷声誉不容玷污,小厮生生咽下了余下的话,对那世子怒目而视。
天降灾祸,那世子捂住头,再顾不上轿里的赵娘子。阴郁的目光四处窥探,没找到出手的人,最终看向城门马车。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守门将此刻正走到了马车旁,弯腰毕恭毕敬地道:“七公子,物归原主。”
一挥手,便是放行了。
谢翎接过递过来的令牌,忽觉有一道冰冷的目光死死盯着他。
于是谢翎扬唇一笑:“怎么?我的路你也想挡?”
这一瞬,足以让世子看清车中人。
其层层叠叠的外袍下,露出一襟雪白的中衣衣襟。他的姿态如此随意从容,面容轮廓浸润天光亦是如此的温润优雅。
车中似乎不止一人,然而郎君挡在门口,只教人瞧见了里面女郎的一点背影。
连轿子里探出眼睛偷看的赵四娘子,都忍不住怔了怔,轻声问小厮:“那是何人?”
小厮摇摇头:“不过看样子这位郎君身份不低,心也好。”
可面对如此好心的谢翎,那黑衣世子却退了一步,如遇毒蛇猛兽般:“谢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语气有些惊慌,陆羡蝉忍不住抬眸。方才这世子侧着脸,没看清全貌,这下正面对上,才发觉这人是戴着半边眼罩的卫国公世子——
燕阙。
五年前被谢翎用筷子刺瞎的那位。
这一瞥,随即被车帘挡住视线。只听见谢翎道:"我奉旨秘密办差,燕世子这般惦记我的行踪……"
顿了顿,嗓音含笑:“莫非是想打探机密,图谋不轨?"
扯出了陛下,燕阙再嚣张也被呛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冷哼一声:“办事,车中美人难道也是你要办的事不成?”
怎么会突然扯到自己?陆羡蝉不解时,燕阙的缓慢地走到她的车窗外面,声线拖长,透着股瘆人的压迫:“我若是将此事告知皇后,谢翎,我看你如何自辩。”
陆羡蝉:“……”他只会高兴。
果然,谢翎根本不理会燕阙的威胁:“君且随意。我急着回宫复命,告辞了。”
朔风立刻抽打马臀,一地烟尘。
被留下的燕世子暴怒无比,然而却无可奈何,最终手一抖,刷地展开马鞭,抽打着周围路人泄愤。
四散轰逃中,燕世子才想起刚刚轿子里的赵四娘子。
但赵四娘子嘱咐了一句跟上谢翎的马车,此时已经悄悄消失在人群里。
燕世子更是勃然大怒。
马车里的陆羡蝉对谢翎在嚣张方面,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试问有几个人,能对受害者还如此不屑一顾?
而谢翎似察觉到什么,撩开车帘朝朔风吩咐了一句什么,越来越快的车轱辘声中,他则意味不明侧眸看她:“你不应该那样出手。”
陆羡蝉张了张嘴,却听谢翎又道:"那果子如果再偏三寸——"
他点在她手腕上,示意以这边发力,轻描淡写道:“打他左眼,不仅能让燕阙立即失去战斗力,而且会让他看起来更对称。”
对称是什么鬼?不过听起来还蛮有道理的。
陆羡蝉认真地点点头,掏出一个小本子在勾勾画画。
谢翎余光一瞥,发现她竟把这几天学的,不太熟练的动作都画在了上面。
倒是认真。他唇角弧度若隐若现:“回去也要记得勤练。”
陆羡蝉这才想起来,咬着笔杆问:“我应该住在哪里?”
侯府世子心上人这种身份,她也是头一回扮演,尚且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你想住哪里?”
谢翎不答反问。
“云蜀客栈!”陆羡蝉眼睛发亮。
“长安最贵的客栈,你倒是会挑。”谢翎也没反驳她,起身说道:“等会我让朔风送你去。”
没想到他忽然变得好说话,陆羡蝉心里满意,话语也温和了:“那谢大人可是要去押送犯人?他们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大人务必小心。还有沈祁,不知道大人要怎么处理。”
呵,这会子又客套起来。
“犯人自有大理寺来提领,沈祁等会也会送到苏府。至于我……今日天气不错。”
马车在转角猝然停下,谢翎踏着脚凳缓步下车,嗓音平和无比:“父亲见了我,也定然惊喜。”
至于是惊是喜,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