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紧闭的第三日,孟娆站在廊下,看着那棵梨花树落下花来。
“姑娘。”
微微出神的心思回笼,她轻轻颔首,惯来恣意的眉眼展了光芒。
“可都办妥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冰巧几人不自觉挺直了背脊。
“姑娘放心,小厨房和用度都换成了咱们自己的人,那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也都撵了出去。”
听到这话,孟娆的心才稍稍落下。
从前是她只想带着念儿安稳度日,侯府那些个小手段她也懒得去管,日子本就是糊涂过下去的。
只是侯府拜高踩低,那日后念儿受到惊吓,日日睡不安稳,她又如何能不做准备?
再不强硬,只怕她母子要被人吃了去不可。
看着屋内念儿睡梦中都不安稳的小脸,孟娆的心和泡进了水里般,沉的直往下坠。
这京城……只怕是待不下去了。
“离京的准备,也去做了吧。”
慵懒的声音轻飘的落下,冰巧心头一颤,抬头间姑娘已进了屋子。
裙裾扫过台阶上的梨花,掀起一阵风来。
孟娆的小院过的还算安生,冰巧几人瞧见她这般,心中解气又忐忑,更是卯足了心思安排,小院上下一心,日子倒也过的舒坦。
只是外头的侯府可乱了套。
孟娆这一手釜底抽薪,不消几日,侯府便乱象丛生。
自从孟娆嫁进来后,府里便再没为银子费过心,甚至早就觉得理所当然。
如今骤然没了用度,楚肆卿反而觉得是孟娆的过错。
更别提刘氏那头,吃穿骤减不说,就连下人的月例银子都发不出,账本上的窟窿急的她嘴上都生了燎泡。
楚肆卿愈发怨恨当初怎娶了孟娆这个丧门星,不仅害得他们要跟着倒霉,还这般厚着脸皮,实在该死。
只是他们要仰仗她的银子过日子确是不假。
憋着股气,楚肆卿哐哐拍着孟娆的院门。
孟娆打量着天色,只扬了扬下巴,让她们守好门,别叫他强闯了进来。
不过三日就忍不住了,楚肆卿倒是比她料想的还沉不住气。
“孟娆,我还是你的夫君!你竟敢拦我!”
楚肆卿在外头闹了一通,里面的人却怎么也不搭理,活把他当个小丑。
他气得跳脚,嘶哑的嗓音如同一头暴躁的野兽。
孟娆身子一歪,舒懒的倚在窗前,拿着把小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手里的兰草。
对着外头楚肆卿的怒火,她眼皮都未撩一下。
“去告诉他,他偷偷置办的那处小宅,地契还在我妆匣最底层压着,他若再嚷,我不介意现在就去请他那位外室过府‘做客’。”
冰巧领命,走到门后,隔着门板,声音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那外室便是他的死穴,楚肆卿顿时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所有叫骂戛然而止。
他死死瞪着那扇门,最终却连一个字也不敢再吐出,带着人狼狈不堪地溜了回去。
听着外头没了声响,孟娆娇艳的脸上浮出一抹冷笑。
瞧吧,人就是这般不长记性。
明知道自个儿是靠着她才养着的外室,却偏生还要来找她耍威风,打了一次还不长记性,便也别怪她不给好脸。
她孟娆在侯府这几年,可不是任他欺负的主儿。
如今能让她牵挂,软下性子来的,也不过只有念儿……和那人。
曾经对着他,孟娆说得话还更难听,更刺耳些。
心绪纷杂,孟娆想到那人,一颗心便酸涨般难受。
偏生还有人不长眼的凑上来。
“孟娆,我是你婆母,你关门不见是想忤逆不孝么?”
“你别以为关起门来就能无法无天?再不开门认错,我即刻便去宗族告你,让阖族长辈都看看你的恶妇嘴脸!”
刘氏的叫嚷更让她心烦意乱,孟娆丢下手里的银剪子,秾艳的面容敷了层寒冰。
也就这点出息,走了儿子来了娘,倒是不怕招人笑。
威胁她?刘氏可不是忘了到底谁有她的把柄。
一而再再而三的,还真当她手里没证据不敢告她么?
刘氏正当以为里头的人气弱时,门缝中便丢出一张契约。
正是她放印子钱的证据。
“婆母若不是以为,我这里没证据,才一再欺上门来?”
“不过这东西我这倒还有许多,您可还需要?”
孟娆提了声音,保管让刘氏听的清清楚楚。
刘氏嘴唇哆嗦着,没成想她竟当真敢!当真敢拿了她的证据告她!
她踉跄半步,刀子般的目光像是要把里头的人千刀万剐了。
可终究不敢再说半句。
两个主子轮番在这碰得头破血流,侯府众人终于彻底明白,如今的孟娆手握他们的命门,心如铁石,再非往日可随意**的孤女。
侯爷比起那母子倒是镇定多了,他向来是个和事佬的角色。
等妻子儿子都碰了壁,这才出场。
不过他的脸色也阴沉的不像话。
“孟氏,”他隔着门,声音沉缓,“以往之事,侯府或许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但一家人终究是一家人,你心中纵有怨气,何至于闹到如此地步?让满府上下鸡犬不宁,这让外人如何看待我侯府?”
一家人?谁和他们是一家人。
孟娆轻扯了扯嘴角,丝毫没有将他的话过耳。
“你不为你自己,也要为念儿想想,他如今到底还在侯府中,侯府名声不好,于他而言又有何好处?”
“先前之事是我们做得不当,但衍王如今几乎一人之下,若离了侯府,你和念儿又能去何处安身?你若是想留着念儿,我们也不阻拦,到底是一家人,何不把门打开了说话。”
外头字字句句看着倒像是为念儿着想,实则不过是觉得她没了后路,想要借着念儿拿捏她罢了。
他赌她会为念儿妥协。
可孟娆不是个**。
她的身子稳坐,不曾动摇半分。
“侯爷明鉴,我从未想过与侯府为敌,今日所为,不过求一个自保,求念儿平安,侯府如何开销,是侯府的事,我的嫁妆,只会用于我与我院中之人,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便可相安无事。”
井水不犯河水这六个字,直接斩断了侯爷试图维系的虚假温情。
侯爷喉头滚动,想再开口劝说,孟娆的声音却陡然转冷。
“但若侯府执意相逼,我也不惧与侯府玉石俱焚!”
要想安宁,便不能手软。
外头再无声响。
那方院落成了府中一个无人敢碰的禁忌,沉默地矗立着,与整个侯府格格不入。
表面的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了。
然而孟娆倚在窗边,看着院中那树梨花在风中微微颤动,心头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
风雨欲来,她拢了拢衣襟,莫名地感到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