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厅外传来司马彦冰冷的声音:“把他带下去!仔细拷问!务必撬开他的嘴!”
只见司马彦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目光先是在那袋金银上扫过,然后又深深看了陈福禄一眼。
陈福禄刚才那番义正辞严的话,他显然全都听到了。
“侯丞!”陈福禄拱手,“此虏……”
司马彦摆摆手,打断了他:“你不必多说。某尚未昏聩到如此地步。”
他语气虽然平静,但眼底深处的那丝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这反间计固然拙劣,但却精准地戳中了他心中最隐秘的担忧。
陈福禄的表现无可挑剔,但……万一呢?
那使者被如狼似虎的亲兵拖了下去,很快远处便传来压抑的惨叫声。
司马彦走到案前,拿起那袋金银掂了掂,忽然笑了笑,将钱袋抛给陈福禄:“既然是送给你的,便收着吧。正好贴补家中用度。”
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姿态。
陈福禄毫不犹豫接过钱袋,看也不看便递给旁边一名亲兵:“充入公库,登记造册。”
随即对司马彦正色道:“侯丞,胡虏此行不成,必不会甘休。西面大军动向莫测,我军需更快行动!”
距离陈家堡西北三十里的扶沟县城内,此时烽烟尚未完全散去,几处街巷仍可见零星战斗后的狼藉,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味。
县衙大堂内,原本胡人县令的位子上,此刻端坐着一名身穿修身银亮鳞甲、外罩素罗战袍的年轻女子。
看年纪不过十七八岁,青丝高束成马尾,以一根简单的银簪固定,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宛如白玉雕琢般的精致面容。
眉如剑锋,透着一股不让须眉的英气,眼眸明亮如寒星,顾盼间锐利有神,鼻梁挺直,唇瓣紧抿,勾勒出坚毅果决的线条。
虽年纪尚轻,但端坐那里,自有一股沉稳肃杀的气度,仿佛一柄出了鞘的绝世宝剑,寒光四溢,令人不敢直视。
一名身着斑驳铠甲的武将大步走进堂内,单膝跪地,抱拳过顶,声音洪亮:“禀王女!扶沟城内负隅顽抗之胡兵已基本清除,共斩首九百余级,缴获兵甲粮草无算!解救我被掳汉人百姓,粗计有三四万之众!”
被称为“王女”的银甲少女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辛苦了。阵亡将士妥善收敛,厚加抚恤。受伤者全力救治。”
“即刻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尤其是老弱妇孺,务必让人人都能吃上饭!”
“大军休整,两个时辰后拔营,继续南下!”
“遵命!”武将轰然应诺,但稍作迟疑,又道,“王女,那……这些被救的百姓……”
“愿意跟随大军南下的,可随军同行,我军分出部分粮草,组织青壮协助运输辎重。不愿离乡或行动不便者,分发些许粮种,让其自谋生路吧。”
王女果断下令,语气虽带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决策却毫不拖泥带水。
“末将明白!”武将这才领命而去。
王女目光转向侍立身旁的一名同样穿着轻甲、做侍女打扮却腰佩短剑的女子:“青鸾,出使炎汉朝廷之事,可有回音?”
那名唤青鸾的侍女躬身答道:“回王女,炎汉朝廷确有回音。他们……愿意招安本部,许以将军封号。”
王女闻言,眼中刚露出一丝期待,却听青鸾继续道:“但是……他们要求我等必须北渡淮水,进入其实际控制之境后,方可接洽授印。且只愿在边境陈兵‘接应’,并无北上接应或提供粮草军械之意。”
“什么?!”王女闻言,柳眉瞬间倒竖,英气的脸庞上涌起难以抑制的愤懑,猛地一拍案几!
“这中原万里,何时成了需要‘出境’之地?这炎汉朝廷,真是毫无古之汉家雄风,偏安一隅,早已被胡人吓破了胆!苟且偷安,岂是帝胄所为?!”
她胸口微微起伏,显是气得不轻。
堂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片刻,她强行压下怒火,恢复冷静,沉声再问:“南下之路,前方军情如何?可有变数?”
青鸾面露凝重之色,回道:“根据前方哨探回报,圉(yu三声)县方向的胡人似乎已察觉我军动向。
其守军正联合周边坞堡胡兵,在我军南下必经之地的几处险要隘口紧急设置壁垒壕沟,企图阻截。目前聚集的胡兵约有一曲之数,且可能还有援兵正在赶来的路上。”
“一曲胡兵,凭险据守……”
王女目光微凝,手指无意识地在案几上敲击着,思索破敌之策。
忽然,她想起一事,抬头问道:“我记得军报提及,此地域内,应还有一支打着‘赤帻’旗号的义军活动,其首领似乎叫司马彦,据闻颇有勇力,曾数次击退小股胡兵。可曾联系上他们?若能南北夹击,破此阻碍当易如反掌。”
提及此事,青鸾脸上愁容更甚,低声道:“王女,正要禀报此事。我们确已多方派使者寻找卧牛山义军。但最新回报……卧牛山营寨已空空如也,似已废弃多时。
据周边百姓零星所言,月前曾有大批胡兵围山,之后便再无司马所部消息。恐怕……恐怕他们已遭胡人毒手,全军覆没了。”
王女娇躯微微一震,明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惜和失望。
一支活跃的抗胡力量就此消失,无论是对士气还是对未来的战略,都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没有了侧翼呼应,面对据险而守、还可能不断得到增援的胡兵,她这支连续征战、已是疲兵的队伍,强行攻坚,损失必然惨重。
但南下之路,又不得不争!
时间在王女军艰难的跋涉和胡人紧张的备战中飞速流逝。
扶沟县距那处险要山谷本不过一日急行军的路程,但因携带着近两万拖家带口、步履蹒跚的百姓,王女的大军硬生生走了两天两夜。
这两日,给了圉县胡人充足的准备时间。
当王女的大军终于抵达山谷西侧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所有人心头一沉。
原本只是有些简陋工事的谷口,此刻已然矗立起一座颇具规模的营寨。
木栅深深打入地下,垒起了土墙,甚至还抢建了几座望楼。
营寨内外胡旗招展,刀枪反射着寒光,粗略看去,营盘规模竟能容纳三千人马以上,远非之前情报所说的五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