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气凛然西门庆 第二十六章 锁中药圃

吕轼虽只是七品县令,但也是实打实带品级的官员,绝非王王婆、秦风可比。

锁灵一笑,道:“本姑娘说话自然算数。”

霎时间,一阵漩涡自铜锁蔓延开来,将西门庆卷入锁中。

这是西门庆第一次进入龙鳞锁中的世界。

锁中世界,竟是一片悬于星穹之下的药圃。

天穹浑圆低垂,宛如一顶巨大无朋、布满古老铜锈的青铜钟,沉沉地扣压下来。

脚下非土非石,厚厚一层尽是打磨的锋锐的铜砂粒,混杂着森森骨粉,每一步踏下都沙沙作响,仿佛碾过无垠岁月与无尽亡魂的残响。

一块嶙峋大石上,刻着“人间不见仙家”几个大字,落款处,是一个龙蛇飞舞的“沈”字。

药圃中央立着一棵枯死的巨树,树干中空,树皮上布满龙鳞状的裂纹,树梢却悬着一盏青灯,上面也书写着一个斗大的“沈”字。

青灯灯焰不摇不晃,散发着一种冷到骨髓里的幽兰辉光,将药圃浸染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

“沈”?西门庆暗自将这个字记在心里,琢磨着这药圃与这个“姓沈的”一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再向前走。

王婆所化的蛇莓自一截断木下斜斜长出,蛇莓头部凝聚出王婆的笑脸,冲着西门庆谄媚地笑。

秦风所化的苍耳挺立在砂砾厚实处,硬邦邦的茎杆活像一杆弃置的短矛,杆身上苍耳浑身倒刺,在风中狰狞地摇动。

吕轼所化的两面针种子落在枯树阴影里,不过刚刚长出两片嫩芽。

唯有那丛虎掌草生在有光的地方——青灯正下方。毛茸茸的叶片厚实如虎掌,叶脉里流淌着淡金色的汁液。

药圃中,三十六株蒲公英东一丛,西一丛,也不挑拣地方,随处就扎下根来。

最令人没想到的是,药圃中央,流淌着一条银河——河流水量不大,但真真切切是一条银子化成的小河!

河水呈银色缓缓流淌,偶尔夹杂几片金丝一闪而逝。

锁灵自水雾深处款步而出,发梢还沾着未散的星屑——发丝乌沉如墨,比子夜最深最静时的天空还要浓稠暗沉,仿佛是她从亘古长夜里硬生生撕扯下来,披在肩头。

锁灵抬手拂开额前藤蔓时,腕骨透着的青竟比汝窑天青釉还清三分,袖口烟霞绡随风漾开,露出指尖一点丹蔻,纤纤手指美得不可方物。

她仿佛由最精纯的元气与星辉糅合而成,身着白色长裙,周身流动着难以言喻的光彩,看得西门庆心神剧震,连呼吸都忘了。

西门庆看呆了,不敢相信眼前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

“废柴,本姑娘漂亮不?”锁灵原地转了一个圈儿,白色长裙飘起,宛如仙子一般。

西门庆赶紧看向地上的药材,他不敢与锁灵直视。

锁灵蹲下身来,舀起一瓢银河水,问西门庆道:“你猜这条银河的水哪儿来的?”

西门庆摇摇头。

锁灵一笑:“都是吕轼那老货的藏银,嘻嘻,龙鳞锁中也有星辰天地,若独独缺了河流,便少了灵气,所以以金银化河,龙鳞锁中自然能灵气充沛。”

蛇莓、苍耳、两面针剧烈摇晃枝叶,乱纷纷喊道:“小姐,我渴,我渴!”

锁灵看也不看它们,反而将水瓢中的水缓缓浇在蒲公英上,道:“药材里就你最不争不抢,我偏偏要多浇灌你。”

蒲公英周身一片热气腾起,肉眼可见舒展着枝叶,瞬间长大了不少,叶片也更加翠绿起来,频频上下摆动,像是在向锁灵鞠躬致谢。

锁灵****蒲公英叶片,对西门庆笑道:“可别小看这些药材,它们本事大着呢!”

“哦?”西门庆诧异地问道:“它们什么本事?”

锁灵笑了笑却不答话,指着前方一条小路道:“废柴,路那头就是囡囡住的小院。快去吧,她也想阿爹了。”

这条小路雾气氤氲,西门庆顺着小路疾奔过去,不多时,就见到一方小小的庭院——青砖黛瓦,檐角悬着铜铃,风一吹,叮叮当当,像是囡囡的笑声。

西门庆怔怔望着,忽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屋内奔出,粉裙翻飞,发间簪着一朵颤巍巍的绒花。

“爹爹!”囡囡扑进他怀里,小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襟,仰着脸,眼睛亮得像盛了星星,笑道:“囡囡等了好久,爹爹怎么才来呀?”

西门庆喉头一哽,蹲下身将她搂住,只觉得她小小的身子又暖又软,带着孩童特有的甜香。他抚着她的发,声音低哑:“爹爹……来晚了。”

一旁,武植搓着手,憨厚地笑着:“大官人来了啊,嘿嘿,您这女儿囡囡真乖,日日念叨着您呢。”

他手里还捏着一块糖糕,显然是刚哄过孩子。

风温柔起来,院中梨树枝头轻颤,雪似的花瓣无声飘坠,纷纷扬扬,细碎得像是一场春日里无声的叹息,囡囡咯咯笑着去接花瓣,又转身拉住西门庆的手:“爹爹,陪囡囡玩捉迷藏好不好?”

西门庆低笑:“好。”

他追着她小小的身影在庭院里跑,囡囡清脆的笑声在小小的庭院里溅开,竟仿佛连那些永恒弥漫的幽冷雾气,都被这纯粹的欢喜撕开了一道缝隙,透进一丝稀薄却真实的暖意。

一炷香很短。

可这一炷香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血海深仇,只有檐角铜铃轻响,囡囡的笑,和武植憨厚的目光。

锁灵看着时辰将尽,轻叹一声,指尖一勾——“该出锁了,废柴。”

西门庆还未说话,一旁,武植摆摆手,道:“锁灵姑娘,有一件事我得禀报您。囡囡大了,可是我……我笨得很,啥也不会教她。”

西门庆点点头,武植所说的确是个问题。

“这有何难?”锁灵笑道:“你们看!”

一阵漩涡卷过,院门外出现一个少年,白衣飘飘,一副读书人打扮。

锁灵叫道:“秦雨,你小子过来……别以为长得帅,本姑娘就指使不动你哦!”

西门庆眼前一亮,这个私塾先生当真不错!

锁灵笑道:“武植与秦雨人品都很好,日后有机会找到富贵人家,我安排他们投胎就是,也算不白相识一场。”

一炷香时间转瞬即逝。

西门庆也不得不退出龙鳞锁中的小乾坤。

退出龙鳞锁,西门庆长叹一声,问道:“锁灵,说实话吧,这锁与姓沈的有什么关系?”

锁灵惊诧道:“你……你看出来了?”

西门庆摇摇头,说道:“巨树上悬着的青灯上,写有一个‘沈’字,怪石石刻‘人间不见仙家’下,署名也是一个‘沈’字,其中……”

“你倒眼尖?”锁灵一笑:“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咯咯!”

西门庆摇摇头,他知道现在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不过,这事儿他早晚得知道个清清楚楚。

这几日,他还得忙活县衙的一摊子事。

县令吕轼死于非命,县主簿胡月在家“养伤”,偌大的阳谷县衙,西门庆成了实际的话事人。

户房、吏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大半个月了,哪个典吏班头敢对西门庆不敬?

一旁炭火烧得正旺,西门庆端坐押司案前,指尖轻叩茶盏里的龙井未凉,早有衙役弓腰续上滚水。

“西门押司,这是托人从汴京带来的洞庭碧螺春……”典吏哈着腰,几乎把脸贴到案上,捧着青瓷罐谄笑:“您尝尝,我让人给府上也送去二斤。”

廊下挤着七八个衙役,这个伸长手臂递文书,那个半跪着擦拭靴帮上的浮灰,推搡间像一群怕吃不到食又不敢造次的鹌鹑。

锁灵在耳畔嗤笑:“废柴,你靴子上落了灰尘,你若让他们舔干净,你猜他们会不会来个饿虎扑食,争相来舔?嘻嘻!”

西门庆懒得理这个话痨,不过心里却对锁灵的安排很满意——按照锁灵的安排,武植负责招呼囡囡起居饮食,而秦雨这个才子,已经开始对囡囡进行启蒙,这几日已经开始讲司马光的《家范》和朱熹的《童蒙须知》。

用锁灵的话来说——“十二年后,囡囡如花似玉只是好皮囊,只有腹有诗书才能和本姑娘一样做个大大的才女。”

“西门押司,门外有一猎户急匆匆求见,说叫李成。”衙役在门外禀报道。

李成是他景阳冈打虎时认识的猎户,当下让人引进来。

大冬天的,李成却一头白毛汗,上气不接下气道:“押司,我知你与武植情义非凡,今儿清河县来人,非要强行掳走潘娘子……我就飞跑着……前来报讯。”

西门庆站起身来问道:“武都头可知道此事?”

李成道:“也有街坊跑着去城墙上寻武都头去了。”

西门庆问道:“清河县来阳谷强行掳人?来的是何人?”

李成道:“来人自称是清河县高仕德通判府上管家,在紫石街要强行掳走潘家娘子,街坊四邻死死挡住马车……”

西门庆闻言噌的一声站起身来,道:“快,快带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