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杀局,在这一刻,终于展露出了它最狰狞的面目!
那一声凄厉的嘶喊,带着泣血的决绝,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萧临的耳膜,也刺破了他心底那层名为理智的薄冰。
脚下,是死亡!
头顶,是绝境!
换做任何一人,在这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瞬间绝杀之中,唯一的结局,便是被万箭穿心,或跌入毒坑,化为一滩血水。
然而,他是萧临。
是蛰伏了十八年,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求存,将隐忍与疯狂刻入骨血的帝王!
在顾云溪声音响起的刹那,他的身体,已经做出了超越思维的本能反应!
没有半分惊慌,没有丝毫迟疑!
他左脚猛地在即将完全塌陷的地面边缘借力一蹬,身形并非向上跃起,而是如同一片被狂风卷起的落叶,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向侧方横掠而出!
与此同时,他握着缰绳的右手顺势向后一拉,那匹通体乌黑的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庞大的身躯被他这股巨力硬生生带得向一侧倾倒,恰好如一面血肉之盾,挡在了塌陷的陷阱上方!
“噗!噗!噗!”
无数淬毒的弩箭与地刺,在同一时刻,尽数没入了那匹忠心战**体内。
鲜血如注,喷涌而出,将那片幽蓝的陷阱,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
而萧临,借着这短暂的、用生命换来的间隙,身形已在半空中完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拧转。
他松开缰绳,右手闪电般探向马鞍之侧!
“铮——”一声龙吟般的剑鸣,响彻峡谷!
一柄通体狭长、剑刃上流动着淡淡青辉的古朴长剑,被他悍然抽出!
剑名,苍龙!
潜龙在渊十八载,一朝出鞘,天下惊!
他落地了。
落地无声,仿佛一片羽毛。
但落地的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势,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再是那个坐在龙椅上运筹帷幄、神情冷漠的君王,而是一尊从九幽地狱踏血而出的杀神!
那双凤眸之中,所有的冷静与克制尽数燃烧殆尽,只剩下纯粹的、焚尽八荒的滔天杀意!
三名距离最近的天机阁杀手,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眼前青光一闪,喉间便传来一阵冰凉的剧痛。
他们下意识地伸手去捂,却只摸到一个不断喷涌着温热液体的血洞。
生命,在瞬间被抽离。
三具尸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一剑,三杀!
这血腥而高效的一幕,让那些本以为胜券在握的天机阁杀手,动作出现了零点一秒的停滞。
就是这零点一秒,萧临动了!
他没有后退,没有防守,而是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主动冲入了那由上百名顶尖杀手组成的包围圈!
剑光如练,泼洒而出。
那不再是人间帝王的剑,而是修罗的屠刀!
他的剑法,没有半分花哨的招式,每一剑都遵循着最简单、最直接的杀戮法则——刺、劈、撩、斩!
角度刁钻,力道沉猛,每一剑都精准地刺向敌人最脆弱的咽喉、心脏与眉心!
鲜血,不断地飞溅。
惨叫,此起彼伏。
不过短短数个呼吸之间,已有超过十名天机阁的杀手,倒在了他的剑下!
这哪里是什么困守愁城的病弱帝王?
这分明是一头挣脱了所有枷锁,将爪牙彻底展露出来的绝世凶兽!
白夜那张俊美非人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意义上的惊骇!
他算准了萧临的隐忍,算准了他对顾云溪的在乎,甚至算准了他可能会有后手。
但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位年轻帝王的个人武力,竟会恐怖到如此地步!
这等剑术,这等杀气,早已超越了寻常的江湖宗师,隐隐有了大宗师的气象!
一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是如何在病榻之上,练就这身惊世骇俗的武功的?!
就在白夜心神剧震的瞬间——“咻——咻——咻!”
峡谷的入口处,传来了一阵尖锐到极致的破空之声!
那声音密集如暴雨,连成一片,仿佛有成千上万只发怒的黄蜂,正席卷而来!
紧接着,一片比夜色更深沉的“乌云”,遮蔽了谷口那一线天光!
是箭!
是成千上万支闪烁着森然寒芒的破甲箭!
箭雨如瀑,以一种无差别的、毁灭性的姿态,从天而降,精准地覆盖了整个峡谷后半段,也就是白夜和他麾下杀手所在的区域!
“不好!有埋伏!”
“结阵!快结阵!”
天机阁的杀手们,终于从围杀萧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发出了惊恐的嘶吼。
他们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顶尖杀手,在瞬间便试图结成防御阵型,挥舞着兵刃格挡那铺天盖地的死亡之雨。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神机营的箭,是大周最顶尖的工匠,用百炼精钢打造的杀戮利器!
箭簇呈三棱形,专为破甲而生,足以洞穿三层铁甲!
“噗!噗!噗!噗!”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密集得如同雨打芭蕉。
惨叫声响彻峡谷,却又在瞬间戛然而止。
无数天机阁的杀手,被那势大力沉的箭矢,活生生地钉死在地上、钉在石壁上,瞬间便死伤惨重!
原本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轮齐射,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白夜脸色剧变!
他猛地挥动衣袖,一股磅礴的白色气劲以他为中心爆发开来,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射向他的数十支利箭尽数震飞。
但他身后的四名护卫,却有两人躲避不及,被当场射杀!
“神机营!!”
白夜的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那双淡漠的凤目之中,第一次燃起了名为“震怒”的火焰。
他精心策划的完美杀局,竟在瞬间,被对方用最野蛮、最不讲道理的方式,从内到外,彻底撕碎!
萧临!
他竟然敢!
他竟然敢将拱卫京师、轻易不可动用的神机营,调来这小小的京郊峡谷!
他就不怕京城空虚,被人趁虚而入吗?!
这个疯子!
他根本就是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
震怒之后,是刺骨的寒意。
白夜明白,他已经失去了先手。
今日若不能在此地将萧临格杀,待神机营的大军合围,他带来的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休想活着离开!
杀!
必须杀了他!
一念及此,白夜不再有半分犹豫。
他身形一晃,整个人化作一道白色的残影,如一道逆流而上的电光,主动攻向了那个在尸山血海中傲然而立的玄衣帝王!
他要亲手,终结这个让他屡次失算的可怕对手!
白夜的速度快到了极致,他手中的兵器,并非刀剑,而是一对薄如蝉翼、晶莹剔透的玉环。
玉环在他手中高速旋转,带起尖锐的破风之声,如两轮索命的弯月,一上一下,封死了萧临所有闪避的路线。
萧临眸中战意如火,不退反进!
手中苍龙长剑发出一声高亢的剑鸣,迎着那两轮弯月,悍然斩下!
“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在峡谷中轰然炸响!
剑与环碰撞的中心,激起一圈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将周遭的碎石与血水尽数震飞!
萧临的身形晃了一晃,而白夜,则向后飘出了三尺。
竟是拼了个旗鼓相当!
就在这高手对决、生死一瞬的时刻,白夜发出一声怒喝,身形一转,竟是放弃了与萧临缠斗,化作一道白虹,直扑跌坐在不远处的顾云溪而去!
擒贼先擒王!
他终于明白,这战局之中,真正的破局点,不是那个武力超凡的萧临,而是那个看似柔弱无害的女人!
只要拿下了她,一切便还有转机!
“你敢!”
萧临见状,目眦欲裂!
他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脚下猛地一踏,整个人如炮弹般追了上去,速度竟比白夜还要快上三分!
然而,白夜离顾云溪,实在太近了!
眼看那闪烁着寒光的玉环,就要落到顾云溪的头顶!
就在这生死一线的瞬间!
顾云溪那被黑布蒙住的脸,猛地转向了白夜的方向,用尽了全身最后的气力,发出一声石破天惊的嘶吼:“他的旧伤!在心口!!”
这声嘶吼,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也如同最精准的预言!
白夜那快到极致的身形,猛地一僵!
一股锥心刺骨的剧痛,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口处爆发!
是他多年前强行修炼禁术时留下的旧伤!
在这心神激荡、全力出手之际,竟被强行牵动,猛然爆发!
他体内的真气,在瞬间出现了致命的紊乱!
高手相争,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就是这零点一秒都不到的停滞!
一道携着雷霆万钧之势的青色剑光,到了!
那是萧临燃尽了所有愤怒与杀意的一剑!
“嗤啦——”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撕裂之声响起!
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线,从白夜的左肩,一直斜斜地划到了他的右腹!
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喷涌而出,将他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彻底染成了刺目的血红!
“呃啊——”白夜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整个人如遭重击,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石壁之上,又滚落在地。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牵动了胸腹间的恐怖伤口,再次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抬起头,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再无半分淡漠与从容,只剩下无尽的痛苦、震怒,以及浓浓的不敢置信!
他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狼狈。
败给了那个他视若棋子的帝王,和那个他以为能随意操控的女人。
峡谷之内,一片死寂。
幸存的天机阁杀手们,看着他们那如同神明般强大、从未败过的阁主,此刻竟如死狗般躺在血泊之中,所有人的战意,都在瞬间土崩瓦解。
萧临没有去看白夜一眼。
在重创了对方之后,他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顾云溪的身边。
他一把将她从冰冷的地面上打横抱起,紧紧地、紧紧地,箍在自己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能感觉到,怀中的身躯,冰冷而孱弱,正微微地颤抖着。
“云溪……”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与失而复得的狂喜。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揭开她脸上那条碍眼的黑布。
然而,他的手,却被一只同样冰冷的小手,轻轻抓住了。
顾云溪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身上那熟悉而霸道的龙涎香,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这味道,竟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心安。
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是因为丑陋,而是此刻的她,只想借着这片黑暗,贪婪地感受着这个男人真实的体温与心跳。
萧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不再坚持,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他低下头,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间。
峡谷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吹拂着他们。
但他们的世界里,却仿佛只剩下了彼此剧烈的心跳与粗重的呼吸。
山河为证,刀剑为媒。
在刚刚那场血与火的考验中,有什么东西,已经悄然改变,深刻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