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嫂别怕,灾荒年,我种田养活一家 第65章 灰烬中的种子

屠杀的血腥味尚未散尽,赈济的米香便迫不及待地弥漫开来。

青石城的百姓,正是在这样一种冰火两重天的诡异氛围中,迎来了李威统治下的第一个清晨。

城中最大的广阳街,往日里车水马龙,此刻却被虎牙关的士兵清出了一片巨大的空地。

街口,数十口巨大的铁锅一字排开,锅中翻滚着雪白的米粥,浓郁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城中每一户饥肠辘辘人家的鼻子。

“开仓放粮!李都尉有令,城中百姓,无论老幼,皆可凭户籍,每人每日领粥一碗,领粟三合!”

一名嗓门洪亮的军士,站在高高的木台之上,声嘶力竭地重复着这道天降般的命令。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恐惧,有麻木,更多的,是一种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晕了头的茫然。

就在半天之前,他们还亲眼目睹了那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的老爷们,如何像猪狗一样被锁上铁链,拖过他们眼前的街道。

那些华丽的府邸,转眼间便成了虎狼之穴,凄厉的哭喊声,至今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这让他们对那些身披甲胄、手持兵刃的士兵,产生了一种源自骨髓的畏惧。

可腹中的饥饿,却是比恐惧更真实、更无法抗拒的本能。

终于,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她将一个破了口的瓦罐递了过去,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哀求与试探。

负责施粥的士兵,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接过瓦罐,舀了满满一勺滚烫的米粥倒进去,又从旁边的粮袋里,用木升精准地量了三合粟米,倒进老妪随身携带的布袋里。

整个过程,沉默而高效。

老妪捧着那救命的粮食,激动得嘴唇哆嗦,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含混不清的“青天大老爷”,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这个头,仿佛一个信号。

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短暂的犹豫之后,求生的欲望彻底压倒了恐惧。

人们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地排起了长队。

队伍很长,却诡异地安静,没有人敢大声喧哗,更没有人敢插队闹事。

因为就在队伍的两旁,一排排手持长戟的士兵,正用狼一般的眼神,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一碗粥,三合粟。

胡萝卜与大棒,被李威用一种最简单、最粗暴,却也最有效的方式,同时递到了青石城所有幸存者的面前。

他用屠刀斩断了旧的秩序,又用粮食,开始亲手浇筑新秩序的基石。

……

与广阳街上那混合着米香与敬畏的压抑气氛不同,此刻的怡红楼,却像是沉入了不见天日的深海,安静得令人窒息。

后院最深处的那间雅室内,钱忠正跪在地上,用颤抖的手,将最后一笔账目,写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

在他周围,还跪着十几个人。

这些人,无一不是从昨日那场血腥风暴中侥幸逃生的“鱼”。

有的是某个富商的心腹,有的是某位乡绅的师爷,甚至还有一个,是原城主府里负责管理库藏的副官。

他们每个人面前,都摆放着一张桌案,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他们正在做的,是和钱忠一样的事情将自己脑子里所有关于旧主家的秘密,财富、人脉、暗道、罪证,毫无保留地榨取出来,变成白纸黑字。

没有人敢隐瞒。

因为就在他们身后,那个如同铁塔般的冷峻壮汉,正抱着一柄长刀,闭目养神。

他虽然一动不动,但那股若有若无的煞气,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笔下有半个字的迟疑,那柄长刀,便会在下一刻,毫不犹豫地斩断自己的脖子。

云娘依然坐在主位。

她没有看那些奋笔疾书的亡命之徒,而是专注地审阅着一份份刚刚呈上来的“供状”。

她的阅读速度极快,目光如同一柄最锋利的解剖刀,迅速地从那些杂乱无章的信息中,剖离出最有价值的部分。

“城西‘福源当铺’,后院枯井下三尺,藏有黄金三千两,是王员外私设的小金库……”

“刘城主在城外三十里的观澜山庄,有一条通往黑水河的密道,只有他和他的长子知道……”

“‘济世堂’的东家,与北地铁矿的监工有私下交易,每年至少能偷运出五百斤精铁,用以打造私兵……”

一条条信息,在云**脑海中被迅速地归类、整理,最终构成了一幅青石城地下世界的、完整而清晰的藏宝图。

李威的清洗,虽然残酷,却也留下了无数的缝隙。

他查抄的,只是那些摆在明面上的财富。

而这些真正隐藏在黑暗中的、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与私密宝藏,才是旧势力们真正的根基所在。

如今,这些根基,正被这些旧势力的“自己人”,亲手一点一点地,刨出来,呈现在她的面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名护卫快步走了进来,在云娘耳边低语了几句。

云娘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波澜。

她放下手中的供状,淡淡地说道:“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一个身穿灰色长衫、面容清瘦的中年文士,被带了进来。

他不像钱忠等人那般狼狈不堪,衣衫尚算整洁,只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他的眼神虽然惊恐,却并未完全涣散,还残存着几分读书人的体面与傲骨。

他一进来,便看到了跪了一地的“同僚”,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悲哀。

他没有下跪,只是对着云娘,深深地作了一揖。

“原青石城户房主事,周通,见过云娘子。”

云**目光,落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她知道,今天所有上钩的鱼里,这一条,才是最大的。

钱忠之流,知道的只是某一家一户的秘密。

而周通,这个执掌青石城赋税、田亩、户籍二十年的户房主事,他脑子里装着的,是整座青石城的经济命脉!

“周主事,是个聪明人。”

云**声音,比之前多了一丝温度,“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

周通惨然一笑,声音沙哑:“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周某不过是侥幸逃脱的丧家之犬罢了。李威要的是一张白纸,我这种在旧纸上写满了字的人,本就是该被抹去的第一个。”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敢来我这里?”

云**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你就不怕,我把你绑了,送给李都尉,换一份天大的人情?”

周通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但他还是挺直了脊梁。

“云娘子若是想送,周某此刻,人头早已落地。”

他抬起头,直视着云**双眼,那双眼睛里,燃烧着绝望与复仇的火焰,“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苟活。我是来……做一笔交易。”

“哦?”

云**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真正的兴趣。

“我,可以将青石城过去二十年所有的税收脉络、田亩归属、以及那些见不得光的‘阴阳账’,全部默写出来!”

周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疯狂,“我知道哪家商铺偷了税,哪块肥田是无主之地,我知道李威这次查抄的财富,其实还不到那些豪绅总家产的三成!剩下的七成,被他们用各种手段,藏在了官府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雅室之中。

跪在地上的钱忠等人,齐齐色变,眼中露出骇然之色。

周通却没有理会他们,他死死地盯着云娘,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把这一切,都给你!我只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亲眼看到李威,还有刘铭那条老狗,死无葬身之地!”

仇恨,是比黄金更坚韧的锁链。

云娘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周通面前,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在他的鼻尖。

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轻轻抬起了周通的下巴,迫使他与自己对视。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旋涡在转动。

“你的愿望,会实现的。”

她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低语,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但不是现在。从今天起,你会成为我们的人。你要做的,就是把你的脑子,变成我们的账房。而我们,会给你复仇的力量。”

……

一份用特殊药水写成的密信,通过最隐秘的渠道,被送出了城。

半个时辰后,黑风寨,聚义厅。

林河展开信纸,在火光下微微一烤,一行行娟秀而有力的字迹,便清晰地浮现出来。

信的内容很简洁,只是一份清单。

清单上,罗列着一个个名字,以及他们所能带来的价值。

“钱忠,张府大管家,熟知城中布行、粮行暗账……”

“孙启,原城主府库吏,知晓三处秘密粮仓位置……”

“赵铁手,王家首席工匠,掌握炼铁改良之法……”

林河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清单的末尾,那个刚刚被添上去的名字上。

“周通,户房主事,青石城行走的活账本。”

他看完了信,没有说话,只是将信纸,缓缓地凑近了烛火。

火苗,贪婪地**着纸张的边缘,将其一点点吞噬,化为飞舞的灰烬。

厅内的头领们,大气也不敢出,紧张地看着先生脸上那高深莫测的表情。

直到最后一点纸灰,也消散在空气中,林河才抬起头,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传令下去。”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回响。

“让云娘准备好仓库和人手。”

“我们……要去收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