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如刀,刮过刚刚返青的草原。
一名乌桓骑兵勒住马,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他从箭囊中抽出一支裹着油布的箭,在火把上引燃,对着不远处那座新修的烽火台,拉开了弓。
弓弦震颤。
火箭拖着一道橘红色的弧线,带着尖啸,精准地射入了烽火台顶部的柴堆。
火焰轰然腾起。
骑兵咧嘴一笑,正欲拨马离去,炫耀自己的箭术。
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座被点燃的烽火台顶,一股浓黑的狼烟,并非杂乱地飘散,而是以一种固定的频率,三短一长,笔直地冲向天空。
他还未想明白这代表着什么,远方,第二座烽火台的狼烟应声而起。
紧接着,是第三座,第四座……
一条由黑色烟柱组成的、肉眼可见的警戒线,沿着连绵的燕山山脉,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南疯狂蔓延。
……
警报还未传到百里之外,长城关隘后方的一座村庄里,刺耳的钟声已经敲响。
那钟声,同样是三短一长。
正在田里翻地的农夫,扔下锄头,跑回家中,从门后抄起一杆早已擦拭干净的长矛。铁匠铺里,赤着上身的汉子将烧红的铁料丢进水槽,抓起墙角的盾牌和短刀。村口,几名正在修补篱笆的妇人,迅速将村里的孩子赶进最坚固的一座石屋地窖。
没有哭喊,没有惊慌。
村里的民兵队长,一名断了一条手臂的退伍老兵,站在村中的土台之上,看着全村的青壮,在钟声落下之前,便各自进入了村外那些早已挖好的壕沟与箭塔之中。
整座村庄,像一头被惊醒的刺猬,瞬间竖起了所有的尖刺。
乌桓人的先锋部队,在冲过一道山梁后,傻眼了。
他们预想中四散奔逃的百姓,烧杀抢掠的盛宴,全都没有出现。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张由无数小型土堡、拒马和壕沟组成的,坚韧而绵密的大网。
零星的箭矢从各个角落射来,不求杀伤,只求迟滞。当他们试图集结兵力,冲击某一个看似薄弱的土堡时,侧翼的箭塔立刻会予以还击。
他们的突袭,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
邺城,府衙议事堂。
巨大的沙盘占据了中央,整个冀州北境的山川地貌,纤毫毕现。
气氛紧张,却不见丝毫混乱。
一名名传令兵从门外冲入,将最新的军情竹筒递上。一名书记官高声念出,另一名参谋则立刻在沙盘上,将代表敌我双方的小旗,进行移动。
“狼烟已抵渔阳郡,沿途七十二座烽火台,无一失手。”
“北平郡右北平县下属三座村庄,民兵团已依托工事,与敌先锋交火,成功迟滞敌军半个时辰。”
“赵云将军所部,已于一个时辰前出发,正向边境急行军。”
情报如流水般汇集,命令如齿轮般下达。整个指挥体系,以前所未有的高效,冷静运转着。
张郃站在堂下,一身甲胄,腰杆笔挺。
他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曾是袁绍麾下大将,亲历过无数次军情会议。袁绍的议事堂,总是充满了争吵、推诿与延误。一道军令从下达到执行,往往要耗费数日,早已错失战机。
可在这里,从边境烽火燃起,到主力军团出动,前后不过一个多时辰!
这是一种何等恐怖的组织能力!
张郃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他那颗属于武将的心,在剧烈地跳动。
他再也按捺不住。
“噗通”一声,他猛地出列,单膝跪地,甲胄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委员长!”
满堂的目光,瞬间集中在他身上。
“郃,愿为前驱,为冀州扫平北虏!”
李峥的目光,从沙盘上移开,落在这位降将的身上。他脸上没有意外,反而带着一丝赞许。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点了点那些代表着乌桓骑兵的红色小旗。
“乌桓人,只是刀。”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堂内响起。
“握刀的手,在幽州。”
木杆的末梢,指向了更北边,那片属于袁尚残部的区域。
“此战,不只是御敌。”李峥转过身,看着张郃,也看着堂内所有将领,“更是立威。要打得他们痛,打得他们怕,打得那只握刀的手,自己把刀扔掉!”
张郃抬起头,眼中燃起一团火。他听懂了这弦外之音。
李峥的目光,重新落回张郃身上,沉吟片刻。
“给你一个机会,也给我一个机会看看。”
他收回木杆,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
“我将给你一支特殊的部队,去打一场特殊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