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的议事堂内,巨大的沙盘占据了中央。
李峥俯身,用一根细长的木杆,在沙盘上那代表着邺城城郊的区域,画下了一个巨大、规整的圈。
那动作,不像是在规划一处营地,倒像是在圈定一座新城。
“这里,”他直起身,木杆的末梢,点在那个圈的圆心,“我要将‘赤曦军政大学’,进行扩建。”
陈默、沮授、张郃等人屏息凝神,目光全都汇聚在那根木杆之上。
李峥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堂内回荡,清晰而沉稳。
“扩建之后,它将不再只是一个为军队培养军官和政务官的地方。”
“它将是一个集百家之学的,真正的学府。”
“我为它取名为——赤曦学院。”
话音落下,李峥将一份早已拟好的规划图纸,在沙盘旁展开。
沮授凑上前,目光迅速扫过图纸,眉头却越拧越紧。
军事院、政务院,这两个他能理解。
可后面那些……
“主公,”沮授终于忍不住,指着图纸上几个陌生的名词,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惑,“何为‘格物’?何为‘医学’?”
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全是身为一个传统谋士的不解。
“此等学问,可安天下乎?”
“当然可以。”
李峥的回答,没有半分迟疑。
他走到沮授身边,手指点在“格物院”三个字上。
“格物,就是探究这天地万物运行的道理。”
“为何铁矿石能炼成铁?为何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为何种子能在春天发芽?”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柄重锤,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固有认知。
“知道了这些道理,我们就能炼出比现在更坚韧的钢铁,造出能让粮食增产数倍的农具,修出百年不垮的堤坝!”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让百姓有甲穿,有饭吃,有屋住,这,便是安天下的根基!”
沮授的身体,微微一震,嘴唇翕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峥没有停下,他的手指,又滑向了旁边的“医学院”。
“至于医学,更是重中之重。一场瘟疫,便可让我军非战而亡数千人。一个伤口,就能让一名百战老兵不治而死。”
“我要让医者,不再是碰运气的巫祝。我要让他们知道,人的身体是如何运转的,病痛从何而来,又该如何用药石去精准地驱除!”
他收回手,环视众人,抛出了整个计划的核心。
“赤曦学院,将下设六大学院。”
“军事、政务、格物、农学、医学,以及……”他顿了顿,说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关键的一个名字。
“师范!”
“专门培养教习,再由这些教习,去往冀州的每一个乡,每一个村,开办学堂!”
“而这六大学院,将面向全冀州招生!”
“不分男女!不问出身!”
轰!!!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在大堂内炸响!
张郃那张素来冷峻的脸上,都露出了骇然之色!
不分男女?不问出身?
这……这岂不是要将世家大族传承了数百年的立身之本,给连根拔起?!
李峥似乎嫌这记惊雷还不够响。
他补上了最后一句话。
“凡通过考校,进入学院者。”
“不仅免除所有食宿费用……”
“每月,还可按人头,领到足额的粮食补贴!”
陈默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作为李峥的大管家,几乎是瞬间就算清了这背后那笔庞大到恐怖的开销!
这已经不是办学了!
这是在用整个冀州的财力,去供养一批前所未有的,出身寒微的读书人!
这魄力,大到让人心惊胆战!
李峥将所有人的震惊尽收眼底。
他走到主位前,缓缓坐下,双手交叠,放在案几上。
那平静的姿态,仿佛刚刚说出的,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言,而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决定。
“我,将亲自兼任赤曦学院第一任院长。”
他看向陈默。
“将查抄袁氏府库所得家产,拨出一半,全部投入到学院的修建,以及教习的招募之中。”
“钱不够,就从我赤曦军的军费里出!”
“我要让这天下所有的能工巧匠,杏林高手,甚至是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都看到一件事。”
“在冀州,知识,是最高贵的财富!”
整个大堂,彻底陷入了死寂。
沮授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主公,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终于明白,自己当初为何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因为眼前这个男人,他所谋划的,早已超出了争霸天下的范畴。
他是在为这片土地,为这个民族,奠定一个足以延续千年的根基!
这种宏伟到令人战栗的蓝图,所带来的成就感,让沮授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发烫!
宏伟的蓝图已经绘就。
但如何将这张图纸,变成一座座真实的院墙,一间间明亮的学堂,才是最艰巨的挑战。
执行的重担,压在了具体的负责人身上。
李峥的目光,从激动的沮授和震撼的张郃身上移开,最后,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紧锁着眉头,在心中飞速盘算着钱粮账目的,自己的大管家身上。
“陈默。”
“属下在。”
陈默立刻上前一步,神色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