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旗帜,如同一片无边无际的森林,插满了邺城城外的每一寸土地。
赤曦军的大营,安静得可怕。
没有战鼓,没有叫骂,只有数万将士沉默操练时,兵甲碰撞发出的细碎声响。
这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窒息。
城楼之上,审配一身重甲,手死死按在冰冷的墙垛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能感觉到,身边士卒的呼吸都是乱的。
那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与他对视,更不敢望向城外那片黑色的海洋。
“怕什么!”
审配的声音嘶哑,如同被砂纸打磨过。
“一群泥腿子!一群乱匪!”
“城内粮草充足,城墙高大坚固!只要我等死守,主公的大军不日便会回援!”
他的话,没有换来任何回应。
士卒们的头,埋得更低了。
回援?
十万大军都成了肉泥,拿什么回援!
一名年轻的校尉,脸色苍白,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
“审大人,赤贼……赤贼势大,我军已败……”
“为保全城中百万生民,不若……不若暂且开城……”
他的话还没说完。
“锵!”
一道雪亮的刀光闪过!
审配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快得像一道闪电!
“噗嗤!”
滚烫的鲜血,喷了旁边士卒一脸!
那名校-尉的头颅,咕噜噜滚出老远,眼睛还大睁着,满是错愕。
“妖言惑众,动摇军心者,死!”
审配的刀尖,滴着血,指向下方所有噤若寒蝉的士卒。
“将他的头,挂在城门之上!”
“谁敢再言降者,同此下场!”
血腥的暴行,没有换来畏惧。
只换来了更深的死寂。
士卒们看着那颗悬挂起来的头颅,再看看城外那沉默的大军,最后看向身边这个状若疯魔的统帅。
一股无声的寒意,在每个人心底蔓延。
他们开始怀疑,自己守的这座城,究竟是为了谁。
城墙之下的街巷里,百姓们紧闭门窗。
“听说了吗?张屠户家的二小子,就在袁军里头,前天夜里跑回来的!”
“说那赤曦军,不杀降卒,还给饭吃!”
“何止啊!我那在安阳的表亲托人带信,说赤曦军进城,秋毫无犯,还把袁家抢走的地,都分给他们了!”
“我的天!那我们还守着这城干嘛?”
“嘘!小声点!被审疯子听见,要杀头的!”
恐惧,在城中弥漫。
但百姓们怕的,不是城外的赤曦军。
他们怕的,是城里那个要拉着他们一起陪葬的审配!
就在这时!
“呜——呜——”
城外,响起了投石机发动时,那特有的沉闷呼啸声!
城墙上的士卒,瞬间乱作一团!
“敌袭!快躲避!”
审配也是脸色一变,死死盯着天空!
然而,预想中的巨石没有落下。
取而代之的,是上百个黑乎乎的,用布包裹起来的软物。
“砰!砰!”
包裹砸在城墙上,砸在街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个胆大的士卒,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用长矛捅了捅。
软的。
他解开布包,里面掉出来的,不是什么引火之物,而是一卷卷码放整齐的纸张!
他捡起一张,上面用最醒目的黑字,印着一行大字。
《民声报》!
“袁绍十大罪!其罪一,纵容宗族,豪夺民田……”
“告冀州父老乡亲书!凡投诚者,既往不咎!凡分田者,永以为业!”
那士卒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
他手忙脚乱地将那张纸塞进怀里,可周围的同袍,全都看见了!
无数的包裹,从天而降!
无数张写满了他们渴望与梦想的纸,散落全城!
“烧了!快给老子烧了!”
审配看得目眦欲裂,发出了气急败坏的咆哮!
“谁敢私藏,满门抄斩!”
可晚了!
太晚了!
他可以斩下一个人的头,却无法斩断城中百万人的念想!
他可以烧掉一张纸,却烧不掉那上面写着的,足以点燃整个河北的火焰!
城墙之上,一名老兵捡起一张安民告示,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亮起了光。
他看了一眼城外,那支纪律严明的军队。
又看了一眼城内,那个杀人如麻的疯子。
他默默地,将告示塞进了自己破旧的甲胄里,紧紧贴着胸口。
然后,他握紧了手中的长矛。
但矛尖,却不再对着城外。
审配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些阳奉阴违的士卒,看着那些在街巷里疯抢报纸的百姓,浑身冰凉。
他感觉,这座城,已经不是他的了。
这座坚固的城池,它的心,早已被那个叫李峥的男人,用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给彻底攻破了!
就在审配焦头烂额,在城中疯狂搜捕,试图扑灭这燎原之火时。
他不知道。
在邺城西门,那座防卫森严的军营深处。
一名手握兵符,掌管着整座城门防务的将领,刚刚屏退了所有亲卫。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被蜡封得严严实实的,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