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的帅帐之内,空气压抑得像一块铅。
炭火在铜炉里烧得通红,却驱不散帐内那股子刺骨的寒意。
沮授一身儒衫,笔直地站在大帐中央,他的影子被灯火拉得老长。
他面前,是袁绍那张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
“主公!”
沮授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军入境月余,非但寸土未得,反而损兵折将,后勤不继,军心浮动!”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袁绍。
“这一切的根源,不在于敌军兵甲之利,而在于,我军……已失了民心!”
“放肆!”
一声尖锐的呵斥,从旁边传来!
谋士郭图一步跨出,指着沮授的鼻子,脸上满是讥讽。
“沮授!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我军十五万,兵强马壮,天下无敌!”
“岂会怕一群连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
“你这番话,是想动摇我军军心,是何居心!”
审配也阴恻恻地开口。
“郭公所言极是。”
“打了败仗,不想着如何雪耻,反倒替敌人说话,沮大人莫不是被那李贼吓破了胆?”
“住口!”
沮授猛地转身,怒视二人,那张一向温和的脸上,此刻竟涨得通红!
“鼠目寸光!”
“你们只看得到兵马钱粮,却看不到那李贼最可怕的武器!”
他转回身,对着袁绍重重一拜,声音恳切到了极点。
“主公!李贼以田地收买人心,使其治下百姓,人人皆兵,人人愿为其死战!”
“我军深入其境,便如陷入泥潭沼泽,每一步都举步维艰!”
“此乃人民之汪洋大海!我军再多,也终将被其耗尽、吞没!”
“长此以往,不等我军攻破安平,大军必将自行崩溃!”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袁绍的心口!
他当然知道沮授说的都是事实!
这些天,他被那些神出鬼没的袭扰搞得焦头烂额,夜不能寐!
可他不能承认!
他袁本初,四世三公,河北之主!
他怎么能承认自己会败给一群**民!
沮授见袁绍面色松动,立刻趁热打铁,抛出了自己的计策!
“主公!为今之计,当立刻停止一切军事行动!”
“我军当效仿李贼,广发安民告示!宣布我军所过之处,减免三年赋税!”
“将从李贼手中夺回的田地,还于旧主,以安世家之心!”
“同时,开仓放粮,赈济流民,与李贼争夺民心!”
“此消彼长,不出半年,李贼根基动摇,民心离散,届时,我军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传檄而定!”
釜底抽薪!
这才是真正能致李峥于死地的毒计!
然而!
“哈哈哈!荒谬!简直是书生之见!”
郭图再次发出刺耳的狂笑!
他对着袁绍躬身一拜,声音激昂。
“主公!您乃天下英雄!岂能学那反贼,行此妇人之仁!”
“对付叛逆,就当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一战定乾坤!”
“若在此与一群泥腿子相持半年,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河北无人!”
“没错!当与李贼决一死战!”
“请主公下令总攻!”
帐内一群急于建功立业的武将,立刻跟着叫嚷起来!
袁绍本就动摇的心,被郭图这番话彻底点燃!
是啊!
他要的是一场辉煌的大胜!
是一场足以震慑天下的功绩!
而不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跟一群泥腿子玩什么争夺民心的把戏!
那太丢人了!
“够了!”
袁绍猛地一拍桌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整个大帐,瞬间鸦雀无声!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瞪着沮授,那眼神,冰冷得像刀子!
“沮授,你累了,退下吧!”
沮授的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看着袁绍那张写满了刚愎自用和狂傲的脸,一颗心,沉入了无底的深渊。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袁绍不再看他,猛地抽出腰间宝剑,直指南方!
他那因愤怒和骄傲而扭曲的声音,响彻全帐!
“传我将令!”
“三军集结!明日五更,饱食之后,全军总攻!”
“我要亲率大军,踏平那座棱堡,兵临安平城下!”
“我倒要看看!”
他的声音,充满了疯狂的杀意!
“是我袁本初的十五万大军硬!”
“还是他李峥蛊惑的民心硬!”
……
就在袁绍下达总攻命令,自掘坟墓的同一时刻。
百里之外,安平。
赤曦军指挥部内,灯火通明。
李峥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看着上面代表着袁军动向的红色小旗,正从漫长的战线上,迅速向着棱堡方向收缩、集结。
一名“蜂巢”的信使,刚刚送来了袁军内部的最新情报。
“委员长,鱼儿……好像要拼命了。”
陈默站在一旁,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李峥的脸上,却没有半分的紧张。
他只是伸出手,将一枚代表着赤曦军主力的黑色令旗,重重地插在了棱堡后方的一片开阔地上!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赵云、太史慈、周铁山等所有核心将领。
那双平静的眼眸里,燃起了滔天的战意!
“同志们。”
“敌人已经把脖子,伸到了我们的刀口下。”
“决战的时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