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庭院,卷起几片落叶。
太史慈双膝传来的冰冷石感,远不如他内心的火热来得真切。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身前那个年轻的身影。
月光下,李峥的轮廓清晰而沉静,仿佛他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可就是这些话,却像一把重锤,将太史慈前半生引以为傲的信念根基,砸得支离破碎!
“主公……”
他再次开口,声音里的颤抖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亮与决然。
“慈,前半生自诩为‘义’而活,今日方知,不过是坐井观天,浑噩度日!”
李峥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太史慈,看着这位绝世猛将的眼中,旧的世界正在崩塌,新的世界正在建立。
他知道,这个时刻,必须由太史慈自己走完。
太史慈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将心中所有的激荡,都化作了言语。
“慈最初前来,只为报主公活我老母之私恩!”
他说到这里,猛地低下头,声音里充满了羞愧。
“此等想法,与主公‘为万民立命’之宏愿相比,何其渺小!何其自私!慈,羞愧难当!”
他终于明白了。
李峥派人奉养他的母亲,根本不是什么收买人心的手段。
那只是这位主公宏大理想之下,一个微不足道的、顺理成章的行动而已!
在他的世界里,让天下义士的亲人老有所养,本就是理所应当!
自己却还在用世俗的眼光去揣度,去计算这份恩情。
何其可笑!
“昔日,慈于万军之中突围,为的是孔北海的知遇之恩,为的是一己之‘义’!”
太史慈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今日,慈愿再为主公冲锋陷阵,为的,却是这天下万民之‘道’!”
他俯下身,将额头重重叩在冰冷的石板上。
“哐!”
盔甲与石板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响彻寂静的后院。
“主公在上!”
“东莱太史慈,愿为主公赴汤蹈火,为这新世界,扫清一切障碍!”
“万死不辞!”
这四个字,他吼得声嘶力竭!
从“将军”到“主公”,从“私恩”到“大道”,从“义”到“道”。
称呼的改变,代表着他身份认同的彻底转变。
他不再是一个为报恩而来的合作者。
从这一刻起,他是一名为了共同理想而战的,战士!
李峥终于动了。
他上前一步,双手伸出,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将太史慈从地上郑重地扶了起来。
“子义,你错了。”
太史慈一愣,不解地看着李峥。
李峥的目光清澈而有力,他握着太-史慈的手臂,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主公与下属。”
“我们,是为着同一个目标,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同志!”
同志!
这个词,太史慈从未听过。
可这两个字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它代表的不是高低尊卑的等级,而是一种平等的、并肩作战的归属感!
这比任何封官许愿,都更能让他感到热血沸腾!
“同志……”
太史慈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眼眶再次发热。
他感觉自己漂泊了半生的灵魂,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就在这神圣的时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后院的宁静。
周铁山那铁塔般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脸上带着一股子煞气和烦躁。
“主公!”
他看都没看一旁情绪激动的太史慈,大嗓门直接嚷嚷开来。
“俺想来想去,还是得问问你!”
“北海城外,那几千个跪地投降的黄巾军,到底咋整?”
周铁山一挠头,满脸的纠结。
“都杀了?俺觉得不像你的风格,也太浪费了。”
“可要是不杀,就这么放了?他**,今天放了,明天他们换个地方,照样是祸害百姓的贼!”
“要不,全收编了?可这几千张嘴,一天要吃多少粮食!咱们自己都不富裕,养不起啊!”
他一口气把问题全倒了出来。
这个问题,瞬间将李峥和太史慈从宏大的理想拉回了最残酷的现实。
是啊。
战场上,还有数千名黄巾降兵。
他们是战利品,也是一个无比烫手的山芋。
如何处置他们,不仅考验着赤曦军的粮食储备,更考验着李峥一直以来所宣扬的政策和理念。
这,是解围北海之后,李峥面临的第一个,也是最棘手的一个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