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姝嘴角抽了抽。
他这一声接一声的低语,像是带着钩子的羽毛,一下下拨得她心里发痒。
可她还没来得及回嘴,就余光扫到了不远处的摄影助理,对方正拿着反光板,正在偷偷瞄过来。
还有一个拿稳机位的灯光师,也是八卦的眼神。
白姝:“……”
宁埕也想呵斥人。
白姝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手臂往外走。
祁言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胳膊,他没说话,倒是很乖巧的被她拉着走出去。
望城站在一旁,立刻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很专业地挡住两人背影,顺带顺手给摄像师打了个手势。
“大家休息十分钟。”
祁言现在可是正处上升期,流量正热,情感问题要是出了纰漏,分分钟上热搜。
倒是还没火,就得被狗仔闹的没形象了。
白姝拉着宁埕快步离开人多的区域,一路穿过摄影棚的设备堆和后台通道,直到彻底避开了视线,才终于停下脚步。
她回头看向身后紧跟着的祁言。
他静静站在那里,没说话,也没靠太近,只是眼神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身上,像是怕她又忽然跑了。
白姝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帅脸。
她不是第一次看他,但这一次——
他现在已经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公众人物,站在聚光灯下,身上自带光芒。
精致的五官,眉骨立体,眼尾锋利,连唇形都带着天生的戏感。
再加上专业化妆师的巧手,整张脸被打磨得更加出挑张扬,哪怕站在镜头下都无懈可击。
比起从前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穿着休闲衣服的男生——
现在的祁言,就像一把彻底出鞘的刀。
锋芒毕露,目光灼灼,周身气场逼人。
而偏偏他此刻,一双眼睛就那么温柔又带着执拗地望着她,眼角还残着刚才未散的委屈与火气。
白姝强行从那张过于好看的脸上挪开视线,像是怕自己多看一秒,就会被美色洗脑。
她深吸了一口气,强撑着冷静,板着脸开口:
“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了,做事说话能不能有点分寸?别动不动就情绪上头。你也就脸长得好看点,态度还这么傲,哪来的资本?”
这话可不轻,像是故意朝他心口捅了一刀。
祁言微微挑眉,没急着反驳,反而慢慢靠近一步,语气温吞:“所以我长得好看,你为什么还要找其他男人?”
白姝一噎:“我——”
她是真没想到,自己一整段义正词严、批评教育,结果这家伙油盐不进的不说,还直接把逻辑跳脱到了感情争风吃醋线上,压根没在听重点!
她气得脑仁疼,情绪一点点往上涌,眼睛瞪圆了:“你……”
祁言还在一脸理所当然地看着她,甚至微微低头,靠得更近了些,嘴角像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活脱脱一副随便骂的架势。
白姝彻底气急败坏了。
她二话不说,抬手就朝他脑门结结实实地来了一巴掌。
“你是耳聋吗?!”她咬牙,眼睛都快瞪直了,“我说了那么多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是不是?!”
“公众形象,分寸,态度都不懂?”
“你要再这么不当回事,迟早被狗仔咬得体无完肤!”
祁言被她那一下拍得脑袋轻晃,头发都乱了点,可他不怒反笑,甚至还抬手按了按刚被打的位置,语气可怜兮兮:“……说话就说话,怎么就打人了?”
“下次打轻点,你也说我是公众人物,也要面子。”
白姝:“……”
她深吸一口气,不想跟他废话。
转身想走,结果祁言一把抓住她手腕,动作不重,却不容挣脱,语气突然低下来:
“……我都在听。”
他盯着她的眼睛,认真地、甚至带着点受伤的语气:“你说什么,我都听见了。”
“所以我才难受。”
白姝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刚才一通数落,像是在对牛弹琴。
祁言这人,平时看着情绪稳得跟山一样,实际上骨子里倔得很。
可就在她刚要发作,挣脱他的手离开的时候,却听见了他这句话。
声音不大,却像是一道线,悄无声息地勒进她的心口。
白姝动作顿住,连眼神都静了几分。
她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怕不看他此刻低垂着的睫毛和近乎克制的眼神,她也明白那股熟悉的情绪——
不安、心虚、渴望靠近。
她在医院那几天,躺着没事干,也不是没仔细想过这段关系。
祁言是她所有“目标”里身份地位最低的那个,没有江砚的学术光环,没有霍翎的地位,更别谈顾言深这个男主。
他只是一个很底层的人,能到现在这个位置也全靠自己。
所以他只能靠小心翼翼维系着的泡沫。
就算看到她跟其他男人拉扯,他也不会质问她。
质问了,就是把这件事抬到台面上来。
祁言目前还是什么都拿不出来,两人的关系就不能戳破,他不能强行要。
白姝胸口翻涌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慢慢退了下去。
连原本绷紧的指尖,都不知不觉松软了几分。
她看着眼前这个还带着几分委屈的小模样的男人,叹了口气,语气依旧不太好,却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怒火:
“你能不能别老把目光死盯在眼前那点儿小情绪上?”
“我对你要求又不高,不求你现在就拿个影帝——但你好歹争口气,拿个最佳男配总行吧?”
“先好好赚钱,先把名气稳住,别动不动就演情绪。你要是真想让我看到你,能不能先让我看见你在往上爬?”
祁言听着白姝的这番话,原本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那点情绪,突然被一股热流冲了上来,涌得胸口发烫,连眼眶都有些泛酸。
他低着头,眼睫微颤,不敢立刻抬眼看她,像是怕一抬头,就把自己攒了太久的那点脆弱暴露出来。
他以前的日子,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撑下去、怎么照顾弟弟、怎么还债。连好好喘口气都变成奢侈。
后来遇到白姝,被她花钱,发现她也不是为了玩弄自己。
他不进娱乐圈,也是想着只要不还清欠她的,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赖在她身边,不用走,也不用走远。
那时候的心思,很卑微,也很天真。
可后来,他终究还是进了这个圈子。
然后,他就发现,她的身边,忽然多了很多男人。
个个都长得好看,谈吐从容,家世背景一个比一个强。
他们和她说话时神态自若,眉眼里没有任何负担。
门当户对,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也不显得突兀。
而他呢?
他只有一张脸。
一个模糊的前途。一个连站稳脚跟都困难的位置。
他怕自己离开她太久,她身边就不再容得下他。
所以他没专心,不敢专心。
他怕万一自己拼命了,却晚了一步,那这个人,就真的被抢走了。
现在白姝站在他面前,让他支棱起来。
祁言眼睫轻颤,片刻后抬起头,声音压得很低:“我要是起来了,那你能对我更好点吗?”
这话说得小心翼翼,低到了尘埃里。
她心里莫名一酸,又觉得气闷。
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怎么就是对这种软得像一团棉花的祁言没辙。
但看他终于开始认真,也知道在意起来了,白姝终究还是没忍心灭了他的火。
她没说什么狠话,也没再敷衍。
只是轻轻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他脸颊,声音不高,却清晰温软:
“我希望你能站在最耀眼的地方,被人群簇拥,被万众瞩目,享受那份人声鼎沸。”
这样就不用这么自卑了。
下一秒,祁言猛地伸手,一把将白姝紧紧地抱进怀里。
力气之大,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身体里。
白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还下意识抬手推了推:“喂,你干嘛……会被人看到……你……”
可话还没说完,她就感觉到自己的颈侧传来一股灼热的气息。
紧接着……
是轻轻的颤抖。
然后,白姝感受到了一丝湿意,落在了她的锁骨与颈弯之间。
白姝一愣。
祁言开始哽咽了。
不是那种嚎啕或压抑不住的崩溃,而是眼泪悄无声息地流出来,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却怎么都止不住的那种。
白姝愣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你哭什么啊?”
祁言没说话,只把她抱得更紧,像是怕她听见自己快崩溃的语调,又像是在竭尽全力克制着那一点点,难以启齿的委屈。
白姝被他死死地抱着,几乎连呼吸都跟着浅了几分。
她眨了眨眼。
自己刚才那句话,真的有这么感人吗?
她就是随口一说,带着点鼓励,也带着点不愿他一直把自卑包成壳的好意,语气都算不上多温柔。
可祁言反应像一瞬间被点燃,又一瞬间崩塌。
让白姝一下就有些手足无措了。
面对江砚那种斯文藏情,她能怼回去。
面对顾言深那种试探,她能冷脸。
可面对祁言这样的软着来、眼泪都掉了还不吭声的……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她刚想开口缓解气氛,祁言却突然哑声开口:
“……我会做到你说的。”
“我肯定会做到。”
“我会站在最耀眼的地方,让你看我的时候,能正大光明地看到我!”
声音低低的,像是压在喉咙深处的誓言。
白姝一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也这么感性。
半晌,她终于轻轻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比刚才温软了不少:
“……嗯,我相信你。”
“你肯定会的。”
这句话一出口,祁言的手臂又收紧了半分。
……
回到摄影棚的时候,气氛已经恢复了安静。
聚光灯重新亮起,工作人员调整灯位和布景,准备进入下一组拍摄。
祁言重新穿上了西装外套,动作一如既往地利落干脆,只是他眼尾的红意还未完全褪去——
虽说表情已经恢复平静,但那双原本冷淡淡的眼,如今却多了几分温度,像被水洗过,带着沉淀下来的情绪。
他走向望城身边,没说话,望城只是抬眼看了他一眼,没出声,只默默地递了瓶冰水过去。
白姝则回到了摄影棚另一侧,落座在宁埕旁边。
宁埕嫌弃地啧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表姐肯定是拉着他去说了什么话。
这要不是为了表姐的面子,早就上去把人揍了。
“表姐,我们走吧,不是还要去酒吧吗?我们吃个晚饭就差不多了。”
“嗯,走吧。”
白姝也知道,再待久一点,祁言这家伙估计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果不其然,祁言看见她要走,立马就要跟上去。
望城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别闹。”望城压低声音,凑到他耳边提醒,“你再闹事,白小姐肯定会生气。”
祁言脚步一顿,眉头紧拧。
他低垂着眼,指节微紧。
脑海里重新浮现出白姝站在他面前,指尖落在他脸颊上,轻轻说的那句话。
过了一会。
祁言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情绪已经被彻底收了回去。
下一秒,他像是切换了什么开关,转身重新站到布景前。
灯光重新打上来。
“准备好了?”摄影师问。
祁言轻轻点头,声音沉稳:“来吧。”
摄影师还没来得及引导动作,他就已经自然地站定,微偏头,侧光将他一半眉眼笼在影里,气场沉静冷锐。
那一瞬间的神情,镜头里像剧照一样定格。
情绪浓度、姿态、角度,完美无瑕。
摄影师愣了一秒,连拍了几张,又惊又喜:“哎哟,祁老师现在状态好啊,这比前面那组还要稳!”
一旁望城看着镜头中的祁言,他眼底一片冷静,整个人完全沉进了镜头给他的“角色”里。
比刚刚配合得还要顺,整个人进入状态快得惊人。
望城怔了怔,低声自言自语:“白小姐到底跟这小子说了什么?”
能让他突然变了人似的,这么听话。
望城觉得这是个好事。
趁着祁言还在拍摄,望城顺手拿起他放在一旁的工作手机,熟练地打开微博后台,打算发点营业图维持热度,顺便顺手在草稿箱里找几张素材。
本来这原是经纪人该干的活,可祁言一直没定下长期跟随的人选,偏偏最近又闹得特别不听话,望城实在放心不下,只能亲自顶上来,先带一段时间。
正想着顺手发点微博营业一下,望城点开祁言的工作手机,刚打开首页,余光不经意扫过搜索栏——
下一秒,他手指一顿,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一排弹出来的历史搜索记录,就像一串小心思密密麻麻排队上场,毫无遮掩地扑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