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苏姨娘再也忍不住,奋力想要挣脱,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可她一个养尊处优惯了的内宅妇人,如何是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的对手,没挣扎两下就被压制了下去;这些婆子都是昌夫人的陪嫁心腹,一个个都忠心无比,她们早就看苏姨娘不顺眼了,今日得主子吩咐,可以给这姨娘一个教训,何乐不为?
苏姨娘身上挨了好几下,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偏又不能发出声响,只能愤怒又惊惧地看着昌夫人。
昌夫人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缓缓道:“这事越快越好,务必在老爷回府之前料理妥当。”
日头渐渐西斜,转眼已是黄昏。
温大人下朝后与几位同僚小酌畅谈一番,这会子才带着几分醉意回府。
早有小厮在门房处候着,见他回来了便上前道:“老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温大人有些惊讶,还是让小厮在前头带路。
自从大女儿丢失之后,他们夫妻间生了不少嫌隙。
先是昌夫人自责,自觉无言面对他,越发收敛心防,不愿亲近;后又有了苏姨娘后来者居上,渐渐分去了他一大半的心思,令他们夫妇渐行渐远,细想起来,他已经很久不曾踏足过妻子的房中。
像今日这样,属实罕见。
温大人一面走一面唏嘘,不断反省着过往种种,是不是自己太过了些……
到底结发夫妻,百年后是要同穴而寝的,他到底还是疏忽了。
迈入昌夫人的卧房,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妻子缓缓转身问道:“数年前苏姨娘从老家带来的孩子就是咱们的女儿婉珠,这事你可知晓?”
这话如五雷轰顶,震得温大人愣在原地,一时间回不过神。
见他这模样,昌夫人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冷笑连连:“咱们俩都是睁眼的瞎子,尤其是你,这些年你与她恩爱缠绵,每每宿在她房中,竟连这一点都瞧不出来。”
“婉珠,你说婉珠?这话当真?!”
温大人迫切追问,“莫不是弄错了……”
“孩子就在我房中,你尽可去瞧。”昌夫人强忍哽咽,又带了几分嘲弄道,“许是我认错了也是有的,怎么说也该叫你这个做爹的亲眼瞧一瞧。”
闻言,温大人哪里还耐得住。
见婆子出来打起门帘子,他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昌夫人挺直后背,面色沉静如水,手中的佛珠却在不断转动,发出清脆的哒哒声响。
足有一炷香的功夫,温大人才出来。
他面如土色,整个人仿佛换了个芯子似的,肉眼可见的颓败愤怒。
“怎会……这样?”
“我已将苏姨娘关进柴房,对她身边的心腹用了刑;呵呵,她们倒是忠心得很,一开始嘴硬什么都不说,我叫人撬开了其中一人的嘴巴,将铁水灌进去,这下其他人才说了。”
昌夫人的声音透着入骨的森冷。
温大人突然记起,自己的结发妻子从来都是雷厉风行,铁血手腕的,在心灰意冷之前,府中内外打点都是昌夫人一人说了算。
教训几个奴仆,让他们开口有什么难的?
苏姨娘进门晚,根本没真正领会过昌夫人的手段。
“证词都在这儿,老爷先过目,若有不信,大可亲自审问一番,别叫我冤枉了你的心头肉。”
事关长女,温大人早已没有了宠爱苏姨**兴致。
他草草看了一眼:“你必不会冤枉她,你说有其事,那就必定有。”
昌夫人这才略略觉得心宽了些。
温大人去了一趟柴房。
见到他,苏姨娘忙哭得梨花带雨,一张俏生生的脸蛋不见岁月痕迹,徒留风韵柔情。
“老爷,夫人不知听信了哪个佞人的话,误判了妾身,妾身冤枉啊……”
哭了好一会儿,不见温大人安抚,苏姨娘暗道不好,忙又抬眼怯怯唤了声:“连茂郎都不信我了么?”
“你带来投奔的表小姐,为何是婉珠?她是怎么受伤的,又是如何变得痴傻,事到如今,还不交代清楚么?”
温茂筑负手而立,就站在苏姨娘不远处。
苏姨娘捂脸痛哭:“妾身不知……”
温茂筑无声冷笑。
她哪里是不知,分明就是想蒙混过关。
来见苏姨娘之前,温茂筑已经去问过那些心腹婆子了,得到的答案令他痛心不已。
原来上元节灯会失踪一事,从头到尾都是苏姨娘策划的。
她不满府中昌夫人一人独大,把持中馈,便想出这么一招阴损的法子,让温茂筑与昌夫人痛失爱女。
这么一来,昌夫人必定痛心悲伤,无暇顾及府中庶务,与丈夫的感情也会渐渐疏远淡漠,苏姨娘就能趁虚而入,以温柔乡为诱惑,一步步引得温茂筑这些年非她不可,她也渐渐取代了昌夫人,成为府中内宅真正的掌权者。
原本,苏姨娘是打算弄死婉珠小姐的。
毕竟也就八九岁的一个孩子。
可府上丢了大小姐,夫妻俩惊慌不安闹腾起来,报官寻人,闹得满城沸沸扬扬,苏姨娘也就不敢杀人灭口,回头再被人察觉出了异样,更会引火烧身。
为了让婉珠小姐安分,苏姨娘日日命人给她灌汤药,使其成天昏昏欲睡,无法彻底清醒;药物用多了,伤了脑子,婉珠小姐就成了个痴儿。
见状,苏姨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命人毁去婉珠小姐的脸,又装作她是从老家投奔自己来的小侄女,顺理成章地换了个身份,再次进入温府。
苏姨娘不过是个妾室。
那会子府里又为了大小姐丢失一事,闹得人心惶惶,谁也没有细究她带回来的孩子究竟是谁……
等时日一长,苏姨娘又把持中馈,大权在握,就更无人问及了。
了解完前因后果,温茂筑只觉得眼前一黑又一黑。
一想到心爱的女儿竟叫歹人如此折磨,还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他就心如刀绞。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一年冬日,亲眼见过这痴傻的表小姐蹲在小厨房后头吃潲水……偏他当时根本没认出来这是自己的女儿!
泪水漫过眼眶,温茂筑抿唇不语。
苏姨娘还在哭诉,妄图用往日情分打动男人。
好一会儿,温茂筑什么也没说,起身离去。
苏姨娘见状不妙,忙扑过去紧紧抱住他的腿:“老爷,求老爷垂怜!!”
温茂筑狠狠一脚踹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晚,夫妻二人同宿,彻夜未眠。
翌日一早,苏姨**脸被刮满了血痕,捆住手脚,呈大字型关在柴房中,她的嘴被堵上,只能发出呜呜声。
疼,太疼了!
她几乎要疼晕过去。
可偏偏下手的婆子是个老手了,能叫她疼得喘不上气来,偏又能留她一丝神志清明,绝不会失去意识。
婆子正在弄一根粗线。
这是由马尾金弦制成,极具韧性。
“你说说你,从前风光不自知,偏下这等狠手,咱们婉珠小姐还是个孩子,哪里得罪了你,要吃你这些苦头。”
那婆子嘟囔道,“老婆子我这手艺,还是从前在王府里学来的,没承想今日还能派上用场。”
她边说边转过身,粗线的两头被她缠在手上。
她笑道:“苏姨娘,准备着吧,咱们好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