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秋雨过后,风吹在脸上渐渐带了几分锋利。
暖阁内早早起了火盆,并不算宽敞的地方被哄得暖洋洋的,黎阳夫人并两个小的,早早用罢了晚饭,洗漱收拾妥当,便**看书讲故事了。
虞声笙坐在灯下,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
闻昊渊还没回来。
金猫儿推门进来,将窗棱支开了一丝缝,又让小丫鬟们捧了几只装满水的铜盆进来摆好。
“这窗户是断断不能关的,夫人可要记住了。”金猫儿正色道,“奴婢挂了帘子在这儿,透气又挡风,也不会叫夫人吹着凉,夫人只管安心。”
“是了,这碳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水盆子也要每晚都要换上,今晚是谁值夜?”今瑶也跟着开口。
外头两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小丫头应了。
今瑶又道:“你们俩素日里机灵能干,这会子到了夫人身边伺候,更要仔细,要做什么我已经教过你们了,别忘了其中关键就成。”
两个丫头连连点头,再无不应的。
见自己两个大丫鬟操持打点得井井有条,虞声笙感慨道:“多谢太太将金猫儿姐姐给了我,也多谢今瑶姑娘长大了,两个都这般能耐,我也可放心享福喽。”
今瑶脸蛋一红,羞道:“瞧夫人说的,原先不都这样过来的么,今年夫人屋子里起了暖阁,自然更要当心的。”
“好好好,听你的便是,你家夫人最乖了。”
虞声笙笑眯眯地歪在褥子上,只觉得四周暖意融融,熏得人几乎发困。
可闻昊渊还没回来……
她又打了个哈欠。
正泡脚时,石勇回来传话了,说是明日皇帝会亲临西郊大营巡视,将军今晚就不回来了。
大约是怕她担忧,来传话的并不是什么随意的小厮,而是石勇本人。
虞声笙又赏了热乎乎的**茶给他,这才吩咐下人们熄了暖阁之内的烛火,安然睡下。
这是成婚后难得独自一人的夜晚。
夏日那会儿还没觉得怎么样,一到秋冬,身边少了个热乎乎的存在居然还有点不习惯。
她无奈地笑笑,顿觉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能潜移默化间改变一个人。
有了暖阁,这一夜睡得格外舒坦。
就是有些燥热。
一觉醒来,虞声笙连吃了三盏茶,这才觉得缓过来。
本是稀松平常的一日,晌午未到,忙碌的当家主母正想着如何偷懒,门房送了拜帖来。
来自一户从来没有过交情往来的府邸——光禄寺少卿温大人的府上。
温大人的夫人,娘家姓昌,也是名门望族之一。
这位昌夫人平日里最爱吃斋礼佛,婉拒了京中很多宴饮邀请,最爱去的便是京郊的万佛寺。
这样一位素日里不爱与高门女眷打交道的夫人,为什么会给自己下拜帖,虞声笙困惑不已。
困惑归困惑,该有的礼数还是不能缺。
这是虞声笙回到虞府后学到的第一项本事。
要让自己能张嘴说话,首先就得让对方挑不出自己的错来。
哪怕是隐瞒,也得瞒得高明。
让小厮送了回应的请柬后,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今日下午昌夫人便会过府一叙。
虞声笙很无奈——这么算起来,没时间歇午觉了。
忙忙碌碌,很快便到了见面的时辰。
昌夫人生性严谨,说了是什么时辰来就什么时辰来,一丝都不差的。
金猫儿领着昌夫人入了花厅。
虞声笙与对方一打照面,见对方虽已过不惑之年,未施脂粉,但却显得白净纤瘦,气度高华,尤其浅浅一笑,宛若沐浴春风,开口才说了两三句,字里行间便尽显阳春白雪,听得人格外舒坦。
虞声笙明白,这也是个厉害角色。
看茶见礼后,虞声笙邀昌夫人上座。
“我久闻夫人美名,今日一见当真不同凡响,只是我福薄,回京这么久了也没缘分与夫人亲近结交,还望夫人莫要介怀。”虞声笙温温一笑。
“将军夫人谬赞了,我不过是佛前祝祷之人,哪有什么美名,今日冒然前来,也只是为了寻人……”
昌夫人顿了顿,“我听闻,夫人您在秋猎之时只凭着小皇子的生辰八字就能寻到他的下落,这番本事当真罕见难得;实不相瞒,我府上也有这样一桩难言之隐,多年前……我的女儿在上元佳节的灯会上失踪了。”
说起这桩心酸往事,哪怕时隔多年,昌夫人还是红了眼眶。
原来,这位小姐唤作婉珠。
是温大人与昌夫人的第一个孩子。
作为长女,自然备受宠爱,宛若掌上明珠。
婉珠小姐长到八九岁上时,在一个上元之夜丢失,从此再无下落。
哪怕昌夫人还有一子一女相伴,但只要想起这个孩子,昌夫人总会垂泪伤感,自责不已。
因为那一日,是她做主带着女儿出府玩的。
为求女儿回来,温大人不知奔走了多少趟,不知差遣了多少人,昌夫人更是一心吃斋礼佛,希望多替女儿积攒功德福气,只盼着她能早日回家。
就算回不了家,天大地大,也请满天神佛保佑她的心肝能平安无事,顺遂度日。
听完了这些,虞声笙也是一阵唏嘘。
“承蒙夫人看得起,我确有些本事在身上,但能不能找回令千金我如今还不能保证。”
“无妨,我今日登门也是求一个法子……不管怎么说,我尽力了,总不能听到了法子,还当没听见。”昌夫人嘴角泛着苦涩。
“既如此……还要请一请婉珠小姐的生辰八字,另要父母至亲的一滴血。”
“生辰八字好说,这一滴血……要如何给你?”
“用黄纸沾了送来即可,不可超过十二时辰,都是可行的。”
这些东西备起来并不难,昌夫人立马答应了,说是明日一道送来。
没等虞声笙开口,她就奉上了一只沉甸甸的匣子。
待昌夫人离去,虞声笙打开一瞧,里头竟是一锭锭金元宝!
每一颗都饱满圆润,金光灿烂,几乎晃花了眼睛。
这是她自己赚的钱!
她凭自己的本事赚的!
虞声笙心花怒放,忙将其收了起来,压在自己的箱笼里。
今瑶有些担忧:“夫人,昌夫人这般大的手笔,要是咱们寻不到婉珠小姐的下落可怎么好?”
“万事心诚则灵,缘法也有天道规矩,既结了这善缘,自然要诚心所求,不管能不能找到,总会给一个结果。”
翌日,昌夫人就将婉珠小姐的生辰八字,以及两张沾了血的黄纸送来了。
那上头血迹新鲜,明显是今日刚得的。
虞声笙感念一句父母慈心,便当着昌夫人的面起卦掐算。
不过须臾的功夫,她脸色微沉。
见她神色不对,昌夫人慌了:“可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还请将军夫人直接言明。”
都等了这许久了,她其实早就想过最坏的打算。
是死是活,昌夫人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令千金尚在人间,不过……卦象显示,她不但没有出京城,甚至都没有出贵府的大门。”
昌夫人惊住半晌:“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