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了这等地步,云泽巫尊殿败与不败也从来都不是个值得研讨的问题。
在康大掌门眼中的黄米伽师固然精擅密宗佛法,可到底门人弟子陨落、星散大部,纵是能依着地利令得应山军在墨云泽中小挫,但在面前这堂皇大势下头,却也难抵御太久。
那些云泽巫尊殿几代人方才经营埋好的手段是令得应山军损兵折将不假,可费南応带兵有方,这时候半点无有妇人之仁,费家子弟无论嫡庶死伤再重也不体恤。
应山军阵势只进不退、黄米伽师也斗不过前者与费东古这位费家有数的宗老联手。是以在连败过几场过后,黄米伽师便就变得更加谨慎。
说来也怪,纵使每日从墨云泽发往各方的信符多若飞蝗,费家二位金丹也从来未有拦截过,可黄米伽师苦等的援军却迟迟未来,也不晓得这中间是又出了什么故事。
至少战事都到了这等地步,再任一人眼中都会觉云泽巫尊殿危在旦夕,可能令得费南応都有些忌惮的红粉观、千佛林这两家势力,却仍停驻在司州未动。
这态度或也就能预示黄米伽师,与他横行黄陂道的云泽巫尊殿将来是何结局。
“身处险境、孤立无援”,这八字说起来云淡风轻,可给云泽巫尊殿残存弟子带来的感觉,几不下于应山军中又多了十余金丹。
局势大好之下,自也令得近日以来的费家子弟都渐渐熄了那心头那丁点儿惜身念头,只盼着能在战场上立得功勋、为各自支脉添些光荣。
此消彼长之下,云泽巫尊殿本还能勉力维持的局面骤然大坏,黄米伽师便是手段尽出、甚至将贴身明妃一一赏了下去,却也未觉自家弟子士气有何提振。
值此危局之下,当康大宝甫一率着才整编好的辖内众修落到墨云泽时候,即就又重重的给云泽巫尊殿敲响了一记丧钟。
正值关键时候,康大掌门出发前在阳明山时候还得了本应寺尕达的手书。上头记了黄米修行大手印诸多破绽,本应寺这密宗祖庭的积累不容小觑,尕达这手书上头所言弊端,或要比黄米本人还要通明清楚。
个人担了人情债的康大宝自不会藏私,即就将这手书与费东古、费南応二人言述清楚,二费再与黄米阵前邀战一场,最后却是黄米大败而归、战僧大阵不攻自溃。
可就在费家的应山军都已入了中心湖中、立在云泽巫尊殿大阵前头、几可以断言云泽巫尊殿这千年传承几要断绝时候,本来常驻在司州的红粉观、千佛林两家人马,却也在各家主事的带领之下动作起来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过康大宝闻得消息过后未有诧异太久,便从费南乂口中得知了两家人转友为敌的原因为何。
“摘星楼主与绛雪、月隐二真人相战凤林。此役绛雪布雾含针,月隐引罡成刃,合势攻之。摘星楼主袖出法宝,银链乍展、破雾缠风;星核珠掷,珠光迸射。
未及盏茶时候,绛雪真人护身法绫寸断,才留性命;月隐真人亦是惊走未顾、狼狈十分,唯独摘星楼主衣袂无尘、面色如常。
此役过后,合欢、五姥二宗弟子未战、摘星一楼门人才出,仙朝一方即就已锐气尽丧。”
“这般看来,我家连师叔所言的绛雪真人知耻而后勇、闭关修行却也没修行出个什么名堂来啊.”
康大宝从前倒未想到己方两位真人如此不堪用,只是这心头腹诽自是不敢对外人言,只得埋在心头。
不过勿论如何,现下康大掌门终归是晓得了红粉观、千佛林两家门户因何而动。
堂堂元婴真人却是不同凡响,莫看白参弘少有现身,可甫一出手,便就能令得康大掌门与二费白费多日辛苦。
绛雪、月隐二真人惨败消息一经发出,重明盟与应山军用人命给云泽巫尊殿残部削去的士气陡然间又恢复了大半。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重明盟与应山军阵脚的微乱。
湖上的灵舟本已列好攻阵,船头的应山军甲士握着长枪,枪尖还凝着未散的灵力,却在听闻红粉观、千佛林动向后,不少人下意识攥紧了枪杆。
谁都清楚,这两派虽非元婴宗门,但能榨得数州修士骨血,自是各有压箱底的手段。
红粉观的“迷情雾”能乱人心智,千佛林的“不动佛阵”更是令得上修避其锋芒。
如今因了白参弘显威特来救云泽巫尊殿,无异于给本就苟延残喘的黄米伽师续了命。
康大宝立在一艘费家战舟上头,若是寻常时候,说不得还有心情算算重明宗什么时候能出一人才,也能炼得这等能比假丹的战舟。
只是这时候他却难得这心思,十根短粗的手指头正摩挲着玉阙破秽戟的戟柄,戟身的寒意在掌心蔓延,却压不住心头郁郁。
“好容易到了结果时候,又出事端!”
他抬眼望向墨云泽深处,那里的瘴气比往日更浓,隐隐能看到佛塔的尖顶在瘴气中若隐若现想来黄米伽师此时也得了消息,是仍要困兽犹斗,殊死一搏了。
“师父,费宗老请您过去议事。”靳世伦快步从船舱走来,甲胄上还沾着中心湖的盈盈水汽,“费家宗老的脸色不太好,似是在为两派倒戈的事动怒。”
“哪里是区区两个金丹宗门在跳反,他们背后的悦见山是出了什么变故却才要命。”
康大宝点点头,跟着靳世伦往船舱走。舱内灵粹灯盏常亮,照得犹如白昼。
费南応正对着舆图沉思,眉宇间少见地流出了些焦愁之色;费东古也未现出靳世伦所言的那难看脸色,只是坐在一旁,合目不言。
“你小子动作太慢,坐。”费南応抬了抬眼,拂手虚指高座,才指着舆图上红粉观、千佛林的位置:
费南応指着舆图上西南岸那片密密麻麻的腐植林标记,指尖在绢布上压出浅痕:
“西南岸多淤地,一排金绒芦苇能藏雾气,红粉观的迷情雾若在里头铺开,我大军难得清楚,或遭暗算。
某提应山军一部去守,携清灵石结净灵阵,再让射声营备上‘破雾矢’,定叫他们的雾阵成不了气候。”
他又移指东北岸的浅滩,那里画着几道横线,是千佛林佛阵最易扎根的地势:
“劳东古宗老,率另一部去东北岸,千佛林的不动佛阵需借地脉发力,浅滩地脉散,宗老需令得儿郎们持金锄断了地气,断了他们的地脉衔接。
再用之前从尕达那里借来的‘寂灭雷音杵’,专砸他们的佛幢,大阵自破。”
身为长辈的费东古对于费南応的指派,却也未见得有什么不满之色,在应声时候反还颇为轻松:
“放心,不消这般麻烦,若是千佛林那舍心和尚敢来,老夫就送他枯骨入了大雪山佛塔受些香火,这也算遂了他们这些释修常言的劳什子夙愿因果。”
费东古话音落时,已从座上起身,玄色锦袍扫过案边灵粹灯盏,灯花溅起半寸,却被他周身灵力稳稳托住。
“老夫这就点兵,”他大手一挥,语气铿锵有力:“再把尕达那和尚送的寂灭雷音杵带上,今番便要让千佛林的贼秃们晓得,什么叫佛挡杀佛!”
康大宝听到这里时候,不晓二费吩咐即就晓得该如何做,遂就起身言道:“二位宗老放心,重明盟这边,定会扎好篱笆断不会给巫尊殿半分喘息之机。”
费南応闻声颔首,指尖落在舆图一角:“东古宗老那边若是有些不顺,便放三枚赤焰符为号,某派人去援;大宝,你这边若见得黄米那厮异动,也可传讯。当面之敌不过么么小丑,改不得我们已经攥在手头的胜势,”
言到此处费南応将眼神转到康大掌门上,再开腔时候语气稍重,倒有些苦口婆心味道:“真人胜负我等自是难以左右,不过能做到的事情,可打不得半点儿马虎。”
后者面色登时一凝,忙不迭躬身应过:“小子知道了!”
三人又议过一番兵事过后未有即就散过,各自手头皆有要事久留不得。
由费南応主持之下这番筹备只用了旬日时候,中间还未断了在云泽巫尊殿外的攻伐不休,直把这大阵轰得摇摇欲坠,也就是黄米伽师手段尽出,才拖延得外人来救。
待得康大宝神识探得红粉观与千佛林两家齐手来攻,重明盟众修即就接过了应山军阵位,而这些费家子弟,则是已经兵分两路。
————
浅滩上,费恩闻骑在一头二阶灵驹上头,碗口粗的蹄子踏过湿泥,溅起的黑浆里还裹着巫尊殿之前遗落的巫毒草籽,恶臭十分。
“上!”他高声下令,手持金锄的修士立刻列成数列,弯腰往滩地上挖去。这专制法器上淬过清灵砂,算是一类克制释修的上乘材料。只不多时,即就将浅滩下纵横的地脉纹路硬生生截断。
千佛林的队伍要比费家人预料中来得早些,也未有隐匿本事或意思,只不多时,就被隐在云端里的费东古以神识探得。
“轰隆隆,”远处传来一阵沉闷的响动,千佛林的队伍已到。
与受了密宗传承的黄米伽师不同,千佛林传得是大卫仙朝相对兴旺的显宗道统,所认祖庭自也是京畿原佛宗。
是以千佛林方丈舍心伽师与黄米伽师虽然供得是一尊佛祖,但从前也是水火不容。
同在黄陂道的两家释修宗门论及关系而言,怕却都要与红粉观这一左道门户更亲密些。
落进费东古神识里头的千佛林释修们身着赭色僧袍,前头一千精锐肩扛丈高的灿金佛幢,上刻有不动明王法像,双目圆睁,不怒自威。
离得近了,金色佛光从幢顶溢出,顺着未被截断的地脉往浅滩蔓延。
舍心伽师走在最前,手中念珠转动,口中念念有词:“费施主显是有备而来,是要与佛门为敌?”
费东古勒住战马,冷笑一声:“与佛门为敌?区区舍心,也敢言这话?!待得我过后将你这和尚今番作为告予中州原佛宗那些苦禅僧,看看他们留不留你这襄助密宗的贼秃度牒、看看你舍心和尚还能不能守住你家这野狐禅传承!!莫要说这些场面话了,我费东古身兼名爵,却用不着与你这边鄙土霸寒暄半刻!”
费东古言过之后,也不顾舍心伽师面色难看,只是拂手一挥,一杆足有丈高的寂灭雷音杵,宝杵金身泛着冷光,上头还缠着费家符师精制的“破法七绝符”。
颍州费家立族数千年、历仕两朝自有人物。
这三阶符箓传承本是费家千年前一位金丹符师所研、由颍州费家自持,可因了颇有巧思、着实好用,到后来甚至都被匡家宗室收录库中。
“破法七绝符”分做七部:一曰焚相令,燃释修功德金身;二曰揭谛止,锁释修真言出口;三曰无相刃,破释修禅心空境;
四曰苦海锢,引释修难得自渡;五曰韦陀逆,消释修护法神通;六曰末朽印,化释修佛音自解;七曰业火帖,召释修心魔损道。
七绝合一,确是妙用无穷。符纸在风里猎猎作响,泛出的金光竟与千佛林佛幢的佛光隐隐相斥。
舍心伽师出身边鄙,惯来在黄陂道这乡下地方称王称霸,却不意味他识不得这凶名赫赫的破佛符箓。
他只以为费家这些年来内忧外患,许多未出得三阶符师,该是无有存得这等灵符才是。不意费东古甫一照面便就将破法七绝符祭出,显是成竹在胸.
如此一来,舍心伽师面色倏然间便难看起来。
舍心伽师攥着念珠的手指泛白,指节因用力而咯咯作响。
他身后的战僧们也察觉到不对,佛幢上的金光渐渐黯淡,不少人额角渗出冷汗。破法七绝符的金光像针一样扎在他们的禅心上,连口中的真言都变得滞涩起来。
“结‘不动佛阵’!”舍心伽师用力着下令,声音里头哪还得半分从容,“用功德金身扛住!”
千佛林战僧齐齐盘膝而坐,双手结印抵在胸前,眉心溢出的金光汇成一面丈宽的佛盾,佛盾上浮现出“不动明王”的虚影,试图挡住破法七绝符的压制。
可符纸泛出的金光中,一道暗红火焰突然窜出,正是“焚相令”——那火焰不烧衣物不焚肉,专噬释修的功德金身,佛盾上的明王虚影瞬间被烧得扭曲,战僧们发出一阵痛苦的闷哼,不少人嘴角溢出鲜血。
“费东古!你敢用此等险恶邪符!”舍心伽师又急又怒,手中念珠猛地掷出,十数颗佛珠化作金色弹丸,朝着费东古射去。
这些佛珠是他苦修三十年的功德所凝,寻常金丹修士都不敢硬接。
可费东古早有准备,抬手一道灵力屏障,屏障上竟也印着破法七绝符的纹路,佛珠撞在屏障上,瞬间被“末朽印”化去,连半点声响都没留下。
“险恶邪符?”费东古冷笑一声,拂手一挥,应山军战卒们扛着寂灭雷音杵上前,杵身灵纹倏然亮起:
“这在我费家的手段里头能算微末,对付你这襄助密宗的贼秃,却是正好合用!放杵!”
雷音杵带着破法七绝符的金光砸向佛阵,“砰”的一声巨响,佛盾瞬间裂开蛛网般的细纹,“无相刃”的虚影从符纸中窜出,直刺战僧们的禅心。
前排的十余名千佛林法师闷哼一声,禅心被破,灵力瞬间紊乱,从盘膝的位置栽倒在地,嘴角淌出的鲜血竟带着淡淡的金色。
“筑基境的功德金身哪里能挡?!”
舍心伽师见势不妙,知道再撑下去只会全军覆没,可到底悦见山那位死令已下,又哪里能改?更不能退了半步!他猛地从怀中摸出个木鱼,狠狠砸在地上。
木鱼碎裂的瞬间,一道金色佛光冲天而起,舍心伽师只觉身子一软,就连他这才晋金丹后期的修为都差点落了下去。
舍心伽师周身的佛光虽暴涨如烈日,却掩不住气息的虚浮。半甲子元寿损耗如抽丝,金丹后期的灵力在“舍身咒”催动下翻涌,却像无根的浮萍,每一次催动都带着五脏俱裂的剧痛。
他伸手抓住两名倒地的战僧,佛光裹着二人往浅滩外围冲去,嘶吼声里满是孤注一掷的疯狂:“跟我冲!冲不出去,救不得黄米那**僧,我们千佛林照旧难活!”
战僧们被这股气势裹挟,纷纷爬起来跟在身后,断裂的片片佛幢被当作武器挥舞,金色的佛光碎片洒在湿泥上,转瞬就被满地的巫毒草籽染成黑灰。
费东古勒马立在阵前,冷眼看着这垂死挣扎的一幕,虚指一点:“射声营,瞄准佛光最盛处,那是他的罩门!”
射声营弩手立刻调整角度,破雾矢上的清灵砂泛着青光。
“放!”随着费恩闻一声令下,数十支弩箭破空而去,裹着正遇风即燃的业火帖,暗红火焰顺着佛光缠上舍心伽师的袈裟。
“噗”的一声,火焰竟穿透佛光,直舔他的胸口。
“业火帖”专召心魔,舍心伽师本就因舍身咒心神紊乱,此刻被业火一引,眼前顿时浮现出千佛林被原佛宗追责、香火断绝的幻象。
“佛敌!”舍心伽师惨叫一声,灵力瞬间紊乱,周身的佛光骤暗。费东古抓住时机,长刀法宝横扫,直斩他的脖颈。
舍心伽师下意识抬臂格挡,金色的袈裟被刀光劈开,手臂上瞬间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
“费东古我.”他还想说什么,却被紧随而至的寂灭雷音杵砸中胸口,“咔嚓”一声,肋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摔在湿泥里,佛光彻底消散。
只是经年伽师里头又哪有几个易于之辈,舍心伽师纵然一时不察、吃了大亏,总还性命无虞。且千佛林其余几名伽师见了,便算惊惧更甚,可又哪能不救?!
舍心伽师身子方才砸进泥地里,千佛林另外四名伽师已红着眼冲了上来。
这四人皆是金丹初期修为,各持法器,衣袍上绣着不同的佛纹。
为首的持戒伽师握一柄九环锡杖,杖身缠满暗红经绳;
次席的慧能伽师托一尊黑陶毒钵,钵沿飘着淡绿毒雾;
第三位法空伽师攥着十八颗骨制念珠,每颗念珠上都刻着狰狞的鬼面;
最后一位圆通伽师则举着青铜法轮,轮缘嵌着七颗锋利的铁齿。
“恶修伤我方丈,性命拿来!”持戒伽师一声怒喝,九环锡杖往湿泥里一砸,“铛”的一声脆响,三道金色佛光从杖环中窜出,直扑应山军阵前精锐。
佛光撞上盾墙,重重削下一层人命。
立在阵前的费恩闻勒马不退,他本就是拿性命博出来的前程,纵然伽师在前,面上又哪见得半分惧色。
他只将身后四把灵器召出,一刀一锤、一锏一矛将他身前挤得满满登登、喝骂出声:“不过四个金丹初期的野僧,也敢在我应山军面前放肆!”
他话音刚落,又有匿在地脉中的费家修士动作起来。
清灵砂顺着泥地蔓延,泛出的青光竟将四名伽师脚下的地脉灵气彻底截断。之前虽已断过地脉,却未彻底封死,此刻再做补刀,四名伽师周身的佛光顿时暗了半分。
慧能伽师见状,黑陶毒钵往前一倾,淡绿毒雾如潮水般涌来,所过之处,湿泥里的巫毒草籽竟疯长起来,缠向应山军的脚踝。
千佛林虽为显宗传承,但在黄陂道这等地方安身,门中弟子却也有不少修行左道手段。
“这是‘腐心雾’,最是坏人修行,需得小心。”
费东古的提醒声才落,应山军中又失了百余人命。
与此同时,射声营修士勾指连动,破雾矢带着清灵砂破空而去,青砂与毒雾相撞,“滋滋”作响,毒雾瞬间被稀释成淡烟,散在风里。
可慧能伽师早有后手,毒钵中突然飞出数不清的毒针,针身裹着绿雾,直刺射声营修士。
“盾阵!”费恩闻大喊,前排应山军修士立刻举盾相护,毒针撞在盾牌上,却“噗”的一声穿透盾面。
这毒针竟是用灵金混合巫毒炼制,寻常灵器根本挡不住。一营应山军修士躲闪不及,连同假丹佰将在内的半数战卒登时就遭毒针收了性命。
“好胆!”费东古怒喝一声,策马上前,长刀劈出一道银芒,直斩慧能伽师的毒钵。
慧能伽师慌忙举钵抵挡,“铛”的一声,毒钵被劈出一道缺口,淡绿毒雾漏出,溅在他自己的僧袍上,竟也将衣料蚀出小洞。
他吓得连忙后退,让出身位,等人来救。
法空伽师见慧能遇险,骨制念珠往空中一抛,十八颗念珠化作十八道黑影,竟凝成十八个娇小佛影,每个佛影都举着小刀,往费东古身后的应山军修士扑去。
“是‘鬼影念珠’,专噬生魂!”费东古认出这门邪术,嗤笑一声。千佛林一众高修嘴上对着黄米伽师恨之入骨,其自身不也是一身密宗邪术,当真可笑!
他反手一刀,银芒扫过,将半数佛影劈碎,可剩下的佛影已扑到一名应山军假丹面前,登时钻进他的眉心。
这手段寻常丹主哪里能挡,没有声响即就横死当场。
那佛影还要嚣张,眼见又一丹主就要殒命当场,可费东古却已伸手来救。刀光轻易将佛影削落,那名丹主吓得冷汗直流,正要跪地谢恩,却被费东古骂声出口:“去战,老夫将来有的是时候受你磕头!”
圆通伽师见三名同伴接连受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青铜法轮往空中一抛,法轮飞速旋转,竟射出七道金色光刃,直刺费东古的要害。
这是千佛林的“七劫法轮”,犀利十分,凭此足能与一些金丹中期上修相抗。
费东古却不闪不避,手中长刀舞成圆光,将七道光刃尽数挡开,可光刃炸开的冲击力还是让他气血翻涌。
“京畿来的上修却是不同,”圆通伽师心中一惊,刚想收回法轮,却见费东古纵身跃起,长刀直劈他的头顶。
圆通伽师慌忙举法轮抵挡,“咔嚓”一声,铜色法轮被劈成两半,刀势不减,竟在他肩头劈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金色的血液喷溅而出。
“联手布‘四象佛阵’!”持戒伽师见势不妙,将舍心伽师扯回身侧,方才厉声下令。
四名伽师各自败了一场,皆有伤痛,动作却是半点不慢、各自站定方位。四僧互相扶持数百年,自有默契,须臾间阵型即成。
眼见得持戒居东、慧能居南、法空居西、圆通居北,周身佛光交织,竟凝成一座四方形的佛阵。
“小地方的野狐禅,也是好笑!”费东古冷笑一声,从储物袋中摸出另一张完整的“破法七绝符”,灵力注入时,符纸泛出七彩光芒。
四僧站位刚定,佛阵灵光便不再杂乱,反倒透着显宗庄严。
持戒伽师手中九环锡杖轻颤,杖头竟凝出一尊尺许高的药师佛虚影,佛身泛着淡金,掌心托着琉璃光珠,光珠洒下的金光竟想驱散应山军阵前的清灵砂;
慧能伽师的黑陶毒钵也变了模样,钵沿毒雾褪去,露出内里刻着的“阿弥陀佛”经纹,钵口升起一朵金色莲台,莲瓣上缀着细小的佛文,似要引动应山军修士的心神;
法空伽师的骨制念珠不再显鬼面,反倒化作一柄柄迷你文殊智慧剑,剑身上刻着“般若波罗蜜多”真言,悬在阵前泛着冷光;
圆通伽师的青铜法轮则裂成六瓣,每瓣都映出普贤菩萨的六牙象虚影,象鼻卷起的金光竟想重新接通被截断的地脉。
“竟是显宗‘四圣佛阵’!有些意思。”费东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阵法需以四僧功德为引,借药师、弥陀、文殊、普贤四大菩萨之力。
纵然四僧道行微末,只得寻常金丹修士难破。可千佛林这四僧竟用巫毒、骨念珠这类旁门之物驱动,早失了显宗本真,佛阵灵光里都掺着暗浊。
“念真言,催阵!”持戒伽师嘶吼着,率先诵起《药师经》真言,其余三僧紧随其后,《阿弥陀经》、《文殊师利根本仪轨》、《普贤行愿品》的经文声交织在一起。
佛阵中的四圣虚影瞬间涨至丈高,药师佛的琉璃光珠射出道道金芒,直砸应山军盾墙;弥陀莲台则飘向射声营,莲瓣坠落时竟化作细小的金色梵文,粘在弩手衣襟上,似要乱其心智。
“清灵砂撒阵!”费东古高声下令,费恩闻立刻率金锄手将剩余清灵石碾碎,青砂如雾般飘向佛阵,沾到四圣虚影时,金芒顿时黯淡。
清灵砂本就克释修手段,药师佛虚影的琉璃光珠被青砂裹住,竟“咔嚓”一声裂了道缝;弥陀莲瓣上的梵文也被青砂化去,弩手们晃了晃脑袋,心神瞬间清明。
法空伽师见势不妙,催动文殊智慧剑,数十柄小剑化作一道剑雨,直刺费东古。
费东古挥刀格挡,剑雨被斩碎大半,却仍有几柄擦着他的袍角掠过,在甲胄上留下浅浅的划痕。
费东古将手中完整的“破法七绝符”掷向阵眼,符纸中的“业火帖”率先燃动,暗红火焰顺着佛阵灵光缠上四僧。
显宗佛阵靠功德驱动,业火专噬功德,四僧顿时脸色煞白,药师佛与弥陀的虚影竟开始变得透明。
“断你真言!”费东古又喝,应山军阵中金声大振,直令得四僧真言微微一滞,符纸炸开的青光如锁,竟将四僧的经文声硬生生掐断。
真言一停,佛阵灵光骤暗,文殊智慧剑尽数崩碎,普贤六牙象的虚影也栽倒在地,化作点点金光消散。
“不可能!”持戒伽师目眦欲裂,还想再催功德,却觉丹田一阵刺痛。这是业火已顺着佛阵烧到他的金丹。
费东古抓住时机,长刀法宝直劈持戒伽师的锡杖,“铛”的一声,不晓得砸碎了多少修士脑袋的锡杖法宝被劈成两半,药师佛虚影彻底消散。
慧能伽师想举钵抵挡,却被费恩闻甩出的金锄砸中手腕,毒钵落地,摔得粉碎;
法空伽师和圆通伽师见阵破,转身就想跑,却被射声营的涌来高阶弩矢所挡,“噗通”一声跪倒在湿泥里。
金色的血液顺着裤管渗进泥地,却又泛起黑泡。
这厢四伽师被困,那边千佛林的战僧弟子们早已没了之前的悍勇。
有几个忠心的本还攥着断裂的佛幢残木,想冲上去救伽师,可刚迈出两步,就被清灵砂的青光扫中,周身佛光瞬间散了,腿一软跌在泥里;
更有不少弟子望着地上同伴的尸体、破碎的念珠与佛幢,双手合十喃喃念着“阿弥陀佛”,却再没了举法器的力气。
有个年轻沙弥甚至扔了手中的锡杖,抱着头缩在芦苇丛后,肩膀不住发抖——他们本是显宗弟子,起步时候靠功德修行,如今见伽师们用了平日里头不怎么现于人前的左道手段,却又败得如此狼狈,早没了战意。
费恩闻与费仲云率人上前围堵时,这些战僧大多没了反抗。
有的直接跪地投降,有的还在望着千佛林的方向发呆,仿佛不敢相信自家宗门竟会落得这般下场。
应山军修士用缚灵绳捆他们时,不少人还下意识地拢了拢僧袍,像是想遮住衣上的泥污与血渍。
值这时候,他们方才伪作起来显宗弟子们该有的悲苦之相,似是倏然间就忘了先前冲锋时的凶戾。
四僧被应山军修士用缚灵绳捆住,挣扎间佛光渐弱,舍心伽师也落在了费家子弟手头。
费东古走上前,踢了踢持戒伽师的锡杖碎片,冷笑道:“还以为你家这佛阵有多厉害,野狐禅终归还是野狐禅。若是我家天勤老祖在此,怕是吹口气就能收了尔等性命!!”
他收刀入鞘,望着远处渐渐平静的佛阵余烬,高声道:
“那些不值钱的贼秃莫去追了,随我去看看红粉观那些野冠又是什么成色,早晓得千佛林羸弱如此,南応他又何消特意嘱托我来小心。”
只是他话音方落,却就听得费南応那处欢声如雷。
然而就在这老修又惊又喜时候,却听得中心湖底、被重明盟围拢的云泽巫尊殿宗门处,却也传来了阵阵高呼。
这呼声不久,就见得段安乐驾着金羽枭来报:“禀前辈,云泽巫尊殿大阵已破、家师阵斩黄米,亟待宗老过去主持大局。”
“阵斩黄米.”与黄米伽师斗过几场的费东古自是晓得同为金丹后期释修,前者与舍心伽师差距是有多大。
便算与二费战过几场的黄米伤势不轻,但若被康大宝这么一初期上修阵斩当场,却有些惊世骇俗了,由不得费东古不暗自心惊。
才得自傲的费东古顿时冷静下来,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心情是惊是喜,也不与段安乐言讲什么,即就裹起五名伽师,兀自奔往中心湖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