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执新宋:我在古代搞科技 第一百二十二章 金印血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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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平府东门外三十里,宋军大营如同扎在贺兰山脚下的一片钢铁丛林。风依旧带着刮骨的寒意,比凛冬更刺骨的是空气中弥漫的、混杂不清的气味——新鲜夯土的泥腥、焦糊的木头余烬、煮滚药汤的辛辣苦涩、还有若有若无、怎么也洗刷不尽的铁锈血腥气。一队队巡营兵卒踏着冻硬的泥地,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在凝重的空气中传出很远,又仿佛被无形的壁垒弹回,只留下更深的压抑。营盘深处中军大帐内,巨大的沙盘上,代表宋军控制的区域像一块狰狞的伤疤,正从西平府东门缓缓向西北方向扩散,但每一次推进都被标注着暗红血点的西夏据点死死阻挡,那红点密密麻麻,如同附骨之疽。

凌泉坐在铺着斑驳白虎皮的巨大案台后。烛光在案几上投下跳跃不定、拉得奇长怪异的影子。他身上不再是浴血的征甲,换上了一身玄色暗云纹锦袍,却洗不去那深入骨髓的杀伐硝烟气。案头左边,堆着几张刚被急递送来的军需条陈,上面的数字字字如刀:粮草耗损已至九成存库底线,兵卒械损急需补充铁料、箭镞、油脂药材的记录触目惊心,尤其用朱砂特别标注了一条——专为“铁鸟”部队(飞火营)供应的精炭煤和秘制火油,仅剩三批次,至多能维持三次出击!右边,则是几张用羊皮卷、草纸书就的密报,上面记录着几股试图从西夏腹地绕过重重封锁线劫宋军粮道的零星党项游骑,笔迹如同挣扎的鬼影,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这条补给线岌岌可危的程度。

他左手食指中指无意识地在坚硬光滑的楠木案面上来回刮动,发出轻微却刺耳的“嘶嘶”声,指尖捏着一张极其特殊的信纸——薄如蝉翼,带着江南熟宣特有的柔韧与墨香。是苏月白从析津府辗转送来的密函,上面详细记述了辽国腹地因耶律南仙持续“煽风点火”、天祚帝焦头烂额、原本可能威胁宋军北翼的几支边防军已被调往平叛的最新动向。信末寥寥数语,却字字千钧:“粮草已竭,非一时可续。北患暂缓,南粮难继。将军……当断则断。” 指尖那点轻微的摩擦声骤然停止,凌泉闭上双眼,浓重的眉峰锁得如同铁铸山峦。苏月白用词向来含蓄,连她都用了“已竭”、“难继”这样的字眼,足见后方已然在极限运转的边缘!

“报——!!”

帐帘“哗啦”一声被猛地掀起!一股凛冽的寒气夹杂着尘土味倒灌进来!亲兵统领陆寒风尘仆仆撞入帐内,他连滚带爬在冻硬的泥地上拖出长长一道印痕,浑身上下染满尘土冰屑,头盔都歪在一边,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敲打铜锈:“大帅!十……十里!东南官道!五……五百人的仪仗!打的是官……官家的节旄!杏黄色的龙幡!还……还有内侍省的紫色引马旗!!”

如同一块冰冷的巨石砸入看似无波的深潭!

凌泉霍然睁眼!两道锐利如冷电的目光刺破摇曳的烛光,直射陆寒狼狈不堪的脸庞!他捏着信纸的手猛地攥紧!薄如蝉翼的信纸在他手中瞬间被揉皱变形的褶皱!那里面蕴含的“当断”二字,在听闻这官家仪仗消息的瞬间,变得重愈千钧又残酷地刺目!

汴梁!在这个节骨眼上,汴梁来人了!带着天子的旌节!

一股冰冷的激流瞬间冲上凌泉头顶!新君登基不久,朝堂方经剧变,此刻派五百人的庞大仪仗深入险象环生的贺兰山前线……那绝不是寻常的抚慰!

“传!全军戒备!开……中道辕门!列仪仗!迎——钦使!”凌泉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刀锋,带着一种强行压下的激越与彻骨的冰寒!他猛地站起身,锦袍下摆带翻了案角一杯早已冷透的苦丁茶,深褐色的冰冷茶汤泼洒在白虎皮上,洇开一片狰狞深痕!

半个时辰后。

宋军主帅辕门大开!

巨大的冰棱从辕门两侧高高的望楼檐角垂挂下来,尖锐如矛尖,反射着冬日下午惨淡无力的日头。冰棱之间,是两条由身披玄色重甲、手持开刃斩马巨斧的彪悍甲士组成的通道!巨斧冰冷的锋刃朝下,斧柄重重拄地!沿着营内主道,一直延伸至中军大帐!斧林两侧,步营、骑营、火器营,所有休整待命的兵卒,不分序列,全都顶着寒风矗立在两侧,形成一道森严而压抑的黑色人墙!冰冷的铁甲闪着寒光,沉默如林,成千上万道目光汇聚在辕门入口处,那目光中只有久经沙场的漠然与潜藏的、如待燃死灰般的不安和躁动!

沉重的车辙碾过冻硬地面发出的“嘎吱”声,如同沉重的碾盘滚过心脏!一支极其庞大的、在战乱之地显得荒诞而刺眼的皇家仪仗队伍,终于缓缓出现在辕门之外!

队伍最前,是由八匹神骏异常、披挂着明黄锦缎鞍鞯、通体白得发亮的河西骏马拉动的、巨大华贵无比的金根御车!车顶镶金嵌玉,四周垂着密实贵重的紫貂车帷,顶端竖着一面绣工繁复无比的五爪团龙杏黄幡!这是天子出巡,方有资格使用的仪仗!象征着无上皇权!

金根御车之后,紧跟着一辆规制同样惊人、饰物稍逊一筹的朱漆四马安车,车窗亦垂着紫色锦帘,显是随行宰臣重使的座驾。

再往后,是连绵十余辆装满大箱的重载牛车!那由坚固梓木打造、四角包着锃亮黄铜、箱体上贴着龙纹黄纸封条的贡品箱笼,在寒风中如同移动的金库!

更后面,则是数百名盔明甲亮、神情高傲、佩戴着内侍省腰牌的宫廷侍卫!他们鲜亮的服色和保养得宜的白净面皮,与两侧宋军士卒风霜刀刻、黝黑粗糙的脸膛形成极其刺眼的对比!整个庞大而华丽的队伍,如同一头色彩斑斓的巨蟒,慢悠悠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不容置疑的皇家威仪,缓缓游入了宋军这片肃杀铁血的黑色营盘!

气氛诡异的沉寂!唯有车马粼粼!风刮过望楼冰棱的呜咽!重甲卫士手中的斩马巨斧在寒风中纹丝不动!空气凝固得如同冻土,沉重得无法呼吸。

终于,在万众瞩目之中,金根御车在距离中军大帐还有二十步左右时缓缓停下。沉重的车门推开。

一位穿着深紫云雁补子蟒袍、头戴内侍监特有的七梁镶宝乌纱帽、面孔白皙无须的老者,在内侍小黄门的搀扶下,慢悠悠、稳稳当当地踏着特制的鎏金脚踏凳下了车。他年约五旬开外,保养得极好,面皮红润细腻,一双细长的眼睛微微眯着,眼缝里透出精明的光,仿佛在细细打量这个对他来说充满了粗陋腥臊味道的军营。他正是新帝赵煦(哲宗)亲信大珰,此次特使正使——萧让!

几乎同时,后面朱漆安车的车门也被推开,一名穿着绯红官袍、腰间悬挂玉带和银鱼袋、身材高瘦、面容清矍中带着几分书卷气但眉宇间不乏精干之色的中年官员也随之下车,正是此次副使,**干将、户部右侍郎孙博!

凌泉早已率领军帐中所有高级将领,肃立在中军大帐门前。

“臣!定国大将军、河北东西路经略安抚使凌泉!率麾下诸将——” 凌泉身披玄色征袍,沉声抱拳躬身行参拜大礼,声音不高,却如沉雷滚过冰面,压过了所有车马噪音和风啸,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姿态恭谨至极,“恭迎圣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数十位军中悍将整齐划一地单膝跪地!甲胄摩擦发出一片铿锵的金属撞击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山呼声震得辕门上的冰棱簌簌落下几根!

萧让细长的眼睛在凌泉身上飞快地扫了一圈,又掠过他身后那些如狼似虎、浑身散发着血腥味的将领们。他矜持地微微颔首,脸上堆起训练有素的、矜持又带着皇家威严的笑容,并不急于开口,反而像是在欣赏这军营特有的“壮阔”与甲士的“粗犷”。

倒是副使孙博,目光灼灼,率先一步上前,朗声道:“凌大将军平身!诸将请起!官家天恩浩荡,特遣本官与萧都知前来劳军犒赏!将军为国征西,披坚执锐,克复西夏多城,军威赫赫!令敌胆寒!令朝野振奋!实乃我大宋砥柱!擎天之石!”他一番话掷地有声,瞬间将略显冷肃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臣!代麾下将士,叩谢圣恩!陛下隆恩,天高地厚!”凌泉与诸将再次俯身。

仪式冗长却一丝不苟地进行。黄缎包裹的圣旨在大帐中央被萧让以抑扬顿挫的太监腔调高声宣读!“……授定国大将军凌泉,进爵卫国公!食邑五千户!实食一千!另赐丹书铁券一柄,世代相承,勿替朕命!……赐东海贡珠二十斛!苏杭蜀锦万匹!黄金万两!银五十万两!钱十万贯!……”名目繁多的赏赐被一长串报出!每一句都引得周围肃立的将领们屏息凝神!这些数字,在军饷拖欠、物资紧缺的边军将士耳中,无异于惊雷!堆积如山的箱笼在帐外广场上被侍卫一一打开,珠光宝气在惨淡的日光下都显得有些刺眼!然而,跪在最前方的凌泉,脸上只有恭敬,眼底深处却无半分因丰厚赏赐而产生的波澜。

终于,最关键的一道任命:“……敕封卿为平西夏诸路兵马大元帅!辖制西北一切军务!务必要将军继续锐意西进,早日……克复兴庆,平灭西夏,以绝后患,全功而奏凯!扬我大宋国威于域外!勿负朕心!”

当那“克复兴庆,平灭西夏,以绝后患”几个字清晰地从萧让口中传出时!帐中仿佛连烛火都为之凝滞了一瞬!

凌泉俯身叩首,额头触地:“臣!凌泉!领旨!叩谢天恩!鞠躬尽瘁!誓灭西夏!!”声音铿锵有力,震得案上纸张都微微颤动!表面无懈可击!

繁琐的觐见礼节好不容易熬到尾声。萧让在主使的位置上正襟危坐,优雅地端起了精致的青花官窑茶盏,里面是煮滚的、尚属珍贵的蒙顶毛尖。副使孙博坐在他下首,目光锐利如钩,不断扫视着凌泉和他身后几名统领粮秣器械的重要将领。

“凌国公啊……”萧让吹了吹茶面浮沫,慢条斯理地开口,尖细的嗓音带着特有的调子,“陛下在京城,对西北战局,可是日夕牵念呐。每日里批阅奏章至深夜,看到国公奏报克复某镇、收复某州,龙心大悦,连茶汤都要多进一盏!这不,听说前线将士奋勇,国公运筹得当,进展神速,朝堂里那些老……咳咳,那些之前对西征粮饷略有微词的臣工们,也都换了口风,齐声赞颂国公是真正的军神再世!”他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欣悦,“官家更是欢喜得很!常说国公此去,不出月余,必能踏平兴庆!将这西夏蛮子彻底扫入史册!”

他顿了一顿,放下茶盏,那温和笑容下的细长眼睛里,精光却是一闪,声音陡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所以啊,咱家这次快马加鞭,奉旨前来。就是怕国公在这最后的‘临门一脚’,有所顾虑,缺兵少械的,耽误了灭国的头等大功!官家的意思,国公但有所需,无论兵甲、粮草、器械、火油……只要国公开口!六部诸司谁敢拖延半分,官家就要他立地革职查办!哪怕是拆了汴京城墙!”这番话听着是全力支持,但其下那股“只许成功、不许拖延”的强大压力,已如无形的寒刺,直刺而来!

话音未落,副使孙博已经接口,他的语气带着文官特有的铿锵节奏和不容置疑:“凌国公!陛下信任至极!国公亦当不负陛下所托!今西夏精锐尽溃于国公之前锋铁流!兴庆府已成孤城!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正是雷霆一击、毕其功于一役之时!断不容敌寇有喘息之机,再聚爪牙!”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灼灼逼视着凌泉,“本官离京前,官家特召至御书房,千叮万嘱:望国公切莫犹豫!当……速破兴庆!以解圣忧!以慰天下民心!”最后那句“速破兴庆!以解圣忧!”字字如金铁砸落!

帐内的烛火爆开一个极大的灯花,“啪”地一声轻响,打破了死寂!几位统领粮草的将领脸色瞬间变得极不自然,有人嘴唇微动想说什么,却被旁边同僚隐晦而严厉的眼风阻止,强行压了下去!他们握在座椅扶手上的指关节已因用力而青白!

凌泉端坐在帅位之上,脊背挺直如枪,脸上那恭谨忠诚的面具没有丝毫松动。他甚至还微微朝两位钦使颔首致意,但袍袖遮掩下的十指,却在宽大的衣袖内悄然互扣,指尖用力到几乎嵌进掌心肉里!一股冰冷的怒火与巨大的荒谬感如同毒藤般在他心中疯狂滋长!十万大军!连续数月苦战厮杀!后方粮秣如千钧丝线即将崩断!这所谓的“官家特供”,更像是皇帝亲手丢过来的一把裹着锦缎的重枷!强行套在他即将力竭的肩膀上!逼他拖着整个军队去完成那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灭国奇功”!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萧让那含笑的注视,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谦恭:“陛下圣恩,令凌泉愧不敢当!更恨不能即刻踏破兴庆,献俘阙下,以报君恩!然则……”他话锋一转,极其自然,手指缓缓指向身旁堆积的卷宗,“孙侍郎与都知大人一路劳顿,初至边鄙之地,或不知前线实情。如今深入敌境,补给线悬如千钧之发。平西府虽残破,但其内犹有余勇悍将死守,城防坚固,兼得贺兰山雪水之利,困兽犹斗,我军连番恶战,兵疲械损……此绝非虚言。欲毕其功于一役……”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萧让略微僵硬的嘴角和孙博蹙起的眉头,语气加重了几分,“恐非一日之功!末将只怕仓促进逼,反倒……折损过多将士锐气,若……万一……被敌所乘,反噬己身,有负陛下托付之重!”他将“万一”二字咬得极重,却又点到为止!潜台词不言而喻——逼迫过甚,惨败的责任,谁来扛?!

萧让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那细长眼睛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猛地收缩!手中的青花盖碗茶盏也微微一抖,差点溅出几滴温热的茶汤!

“凌国公!”孙博猛地一拍椅子扶手,霍然站起!声音陡然拔高:“你这是何意?!莫非……莫非是畏战?!我大军兵锋所指,西贼望风披靡!如今只余一孤城残寇,困守穷途!国公手握重兵十万!更有那天上可喷烟吐火的铁鸟神物!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难道国公坐拥如此优势,还要坐视朝廷耗费巨亿粮饷,空耗时日?任那西夏小童在城里继续称孤道寡?!”他字字诛心,语速又快又急,那“畏战”、“空耗”、“小童”的指斥如同淬了毒汁的**,毫无掩饰!

帐内空气瞬间冰封!所有的将领都感到了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寒压力压顶而来!呼吸都为之停滞!孙博那“称孤道寡”的“小童”,所指正是西夏幼主,年仅六岁的李乾顺!而如今真正把持朝政的,是他的母亲,那位以手腕强横著称的梁太后!孙博此言,分明是拿皇家威严在作文章,诛心至极!

凌泉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间,那股压抑的狂躁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般射向孙博!

就在这如同绷紧至极限、下一秒就要寸寸断裂的钢丝般的对峙时刻!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伴着粗重的喘息!

“报——!!急报——!!”一名斥候哨探几乎是连滚带爬扑入大帐!他浑身是血,肩头插着一支断折的箭杆,血水混着冻泥染污了帐门前的毡毯!

“大……大帅!”斥候嘶声力竭,双手撑着冰冷的地面,抬头死死盯着凌泉,声音因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调,“西……西贼!龟……龟缩在西平府西……西门里的铁骑营!由大将……将咩迷埋兀领衔!趁……趁昨夜大风雪!从西门……潜出!绕……绕行两百余里!劫了!!劫了我们从镇戎军(宋夏边境重镇)出发、刚刚运抵北线狼山堡外五十里的……第……第三批粮草队!!押运的……的禁军厢兵指挥使……李指挥使……战死!粮……粮车……被焚毁殆尽!!只剩下……几架运猛火油的罐车……因为走得慢些……落在后面……被兄弟们……豁出命抢了……一小半回来……其余的……全……全烧了!!”斥候说到最后,因失血和激动,浑身剧烈抽搐起来,鲜血顺着箭头汩汩而下,在冰冷的地面迅速凝结成一片暗红!

“轰隆!” 这噩耗如同九天惊雷在寂静的帐内轰然炸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鸣!

所有将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与刻骨的愤怒!

凌泉脸上的恭敬表情瞬间被撕得粉碎!一股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愤怒、冰寒杀意与巨大屈辱的潮红猛地冲上他的双颊!他死死盯着那个重伤垂死的斥候,目光凶戾得如同择人而噬的猛兽!不是因为粮草被劫!而是因为!这批粮草正是维持飞火营最后几次出击的关键命脉!更是他凌泉手中最后的底牌之一!

“传……传我军令!”凌泉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的尖锐感,打破了死寂!每一个字都如同从齿缝中碾碎挤出,带着浓烈的血腥气!

“擂鼓!集结!左、中两路大军!前阵先锋!给我……披甲!整装!”

整个中军大帐的温度骤降!帐外的寒风似乎瞬间增大了十倍!吹得巨大的帅帐鼓荡如帆!旌旗烈烈!

凌泉猛地转向萧让和孙博,脸上挤出一个混合着狰狞杀意与暴戾冰寒的诡异笑容,眼底再无半分“恭顺”,只有翻滚的血腥风暴:“圣使!孙侍郎!陛下所命‘速破兴庆’!臣!……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便……点兵!立破狼山堡!三日之内!屠光堡内西贼!为阵亡将士!为被焚的粮草!也……为二位的奏报!添……一把催命火!!!”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最后那句“添一把催命火”几乎是咆哮而出!巨大的声浪震得帅案都嗡嗡作响!

“来人!取——我的甲来!!!”

刀盾碰撞的轰鸣、脚步声瞬间在大帐外如同滚雷般响成一片!一队队早已集结在帐外的、浑身浴血尚未洗净的宋军悍卒眼露凶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恶狼!

萧让手中的茶盏“哐当”一声脱手砸在地上!滚烫的茶汤泼洒在昂贵的地毯上,腾起氤氲热气!他那张白皙的、挂着矜持笑容的脸瞬间煞白如纸!旁边的孙博更是惊得猛退一步,身子晃了两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指死死抓住座椅扶手,青筋毕露!

帐门猛地被巨大气流掀起!一股裹挟着战场硝烟与血腥、仿佛能将人灵魂冻结的寒流疯狂倒灌而入!帐内烛光被狂风吹得忽明忽灭!在光影明灭间,凌泉那双燃烧着暴虐火焰的眼睛,如同嗜血修罗!他身后,数名亲卫已合力将沉重的、仿佛由万年寒铁铸造的黑金狻猊吞头甲,重重地抬入了帐门!甲胄的冰冷锋芒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刺目的杀伐寒光!

冰冷坚硬的重甲被披挂上身,系带勒紧的摩擦声如同毒蛇吐信!那狻猊兽首护肩下的幽深眼窝,仿佛点燃了两团来自炼狱的冥火,死死锁定了帐中两位面色惨变、瑟瑟发抖的特使!

几乎在凌泉披甲的同时!帅帐侧后方,一个瘦小精悍、穿着普通兵卒号衣的身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溜出沸腾的军营!此人没有带任何武器,只在怀里贴身藏着一封以火漆三重密封、外层包裹着寻常羊皮纸卷的秘信!他身手敏捷地避开哨卡巡逻,如同一道灰色的风,悄无声息地绕过营地栅栏,一头扎进了通往贺兰山西麓方向、那条被积雪覆盖、人迹罕至、只有少数走私商人知道的……密林野径!那信上的蜡封,隐约可见一个被刻意模糊处理、但仍能分辨其形的扭曲狼爪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