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离不情不愿的挪到了副驾驶，扣上安全带的瞬间，就差把后悔两字印在脑门上。
车很快开出了市区，看着近在咫尺的绕城高速入口，黎离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贺总，你们这是要去哪？是临时出差吗？”
贺赫没吭声。
他单手握着方向盘，食指一下下地敲在上面。
黎离跳车的心都有了。
“贺总，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高速入口放我下车就行了，我工作还没忙完……”
“有人要见你。”贺赫难得出声，“周教授情况不好，医院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你要是确定现在就走，我不拦着你。”
黎离系安全带的手僵住了，“你说什么？周教授怎么可能，她身体一向很好，我去年还去探望过她……”
周教授，名叫周淑华，是黎离和贺赫在大学期间共同的教授。
那段时间黎离在读研一，她为了打破黎立威在学术上的固有偏见，一头扎进了实验室。
整整半年时间，她吃喝拉撒都在实验楼里，几乎从来都没回过黎家。
那个时候贺赫已经临近毕业，也完成了研究生论文，还申请了国外的双学历。
除了推脱不掉的事情以外，几乎整天都泡在贺氏集团里，很少再回学校。
唯独那次，隔壁实验室发生意外，引发火灾，她被周淑华和贺赫从实验室拖出来的时候，人都还是蒙的……
“黎离？你能听见我说话吗？看得见东西吗？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周淑华的声音急切。
可强烈的爆炸冲击把恰好在走廊的黎离掀出去了几米远，她脑袋嗡嗡作响，耳朵就跟炸开似的，眼前冒着金光。
别说听声了，她眼前的人都长出了两个脑袋。
“我，呕……”
黎离尝试着从地上爬起来，可人根本站不直，手刚一撑在地上，就一头栽了下去，好在贺赫眼疾手快地捞了她一把。
那场爆炸，导致她耳石失衡外加轻微脑震，身上更是有多处挫伤，足足在宿舍养了两个多月，在逐渐恢复。
那段时间，她还没有跟黎立威和好，死活不肯回黎家。
除了周淑华偶尔去宿舍照顾她，就是贺赫这个亲学长的时不时投喂。
大多时候，黎离都分不清自己对贺赫的情感。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这人已经救了自己太多次，也伤了她很多次。
恩情和爱情交织的后果，就是让她无数次作茧自缚，重蹈覆辙。
黎离用力地闭了闭眼睛，从那久远的回忆中抽离开来，“医生怎么说？”
“刚接了电话，情况不是很好，你做好心理准备。”贺赫偏头看了她一眼，“急症病情就是这样，发展得太快，不是人力所能干预的。”
黎离没再说话，她攥着安全带的手不断发紧，“贺赫，如果我说……”
“没有如果。”
贺赫没给黎离继续这个话题的机会。
“国内外的权威专家，能请的都请了，能帮个忙也都已经帮了，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去见周老师最后一面，到了那，你也可以顺便去见见黎老师。”
黎离睁开眼，“你说得对，确实得做好最坏的打算，贺赫，不管怎么说，我爸的事情还是要谢谢你。”
黎离红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从某种角度来讲，贺赫是个极念旧情的人。
他重情重义，尊师重道，凡是与他有恩之人，他都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可怎么到了她这，就反过来了呢？
几个小时的车程，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等赶到疗养院时，天已经擦黑。
看着钟山疗养院这几个大字，黎离关车门的手一僵。
“我爸也住在这？这……”
“这比你先前咨询的那几家都要好，医生护工都很负责任，而且这个地方安保极严，不会有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黎老师。”
贺赫在门口登记签字，“你跟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病房门口，还没推开门，黎离就发现所有人都一脸凝重。
黎离进了门。
就看见她爸爸坐着轮椅，头上缠着的绷带还没拆开，陈馨止则立在一旁，正拉着周淑华的手，故作坚强地笑着。
“周老师，一切都会好起来，再说了，孩子们都在……”
没等话说完，周淑华就朝着两人看了过来。
她抬了抬手，贺赫顿时心领神会，几步走过去，将她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掌心。
黎离看着病床上形容枯槁的人，紧咬着牙关才没让眼泪当场掉下来。
年初的时候，她去周家探望过，那个时候的周老师还是身体健康，笑容满面的。
可短短几个月，好好的大活人瘦成了皮包骨，那一头及腰的长发也被剃干净了，她的嗓子被切开，插着呼吸机，身上挂着各式各样的仪器。
那冰冷的仪器配上医院雪白的墙壁，让人的身体都不自觉地跟着发冷发颤。
黎离屏住呼吸，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就被贺赫一把扯了过去。
“周老师，我把黎离带过来了，我们两个今天一起来看您，您放心了吗？”
周淑华靠在病床上点了点头，她一双浑浊昏花的眼睛，死死盯着黎离，在看到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掌心时，她好似释然地笑了。
看着老师脸上的笑容，黎离眼里的泪再也忍不住，“周老师，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
周淑华轻摇着头，突然抬手扯下了手腕上的红绳，塞进了黎离和贺赫交叠的手里。
黎离偏过头，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病房的，探病的人一波一波地来，又一波一波地走。
黎离机械地跟在贺赫的身后，看着他在这些人之间周旋，鬼使神差的伸手扯住了他的西装下摆。
贺赫身形一顿，他轻叹了一口气，把身后的人扯进怀里。
“黎离，你哭够了没有？”
男人的声音中透着无奈，他抬手抹掉黎离眼角的泪，一字一顿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每个人都会走到这么一步，周老师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她有学生，有朋友，有我们，就不算孤单的上路。你才这么哭下去，让黎老师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