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两年光阴如白驹过隙,福州城焕然一新。
清晨的码头,渔船满载而归,渔民的号子声与海鸥的鸣叫交织成欢快的乐章。
市集上人声鼎沸,商贩的吆喝此起彼伏,各色海货在阳光下泛着**的光泽。
"新鲜的黄鱼嘞——"
"刚捞的牡蛎,个大肉肥!"
街道两旁,新建的商铺鳞次栉比。
来自南洋的香料、江南的丝绸、西洋的钟表琳琅满目。
孩童们穿着整洁的衣裳,蹦蹦跳跳地穿过街巷,清脆的笑声洒落一地。
城墙上,"靖海安民"四个大字在朝阳下熠熠生辉。
巡逻的士兵精神抖擞,腰间的佩刀擦得锃亮——已经很久没有出鞘的机会了。
倭寇的威胁如同昨日的噩梦,再不敢靠近这片海域。
府衙后宅的桂花开了,香气飘满了整个院落...
如此盛世美景,萧砚舟却不停地在院子里转圈。
"怎么还没动静?"
"这都两个时辰了!"
他第十次凑到雕花木窗边,却被里面婆子的一声惊呼吓得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廊柱。
"夫君别急,"沈云抱着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缓步走来,小丫头正咿咿呀呀地玩着娘亲的珍珠耳坠,晶莹的口水沾湿了沈云的衣襟,"妇人生产哪有这么快的?妾身生宁儿时,可是折腾了一天一夜呢。"
萧砚舟俯身抱起女儿,下巴上的胡茬蹭得小宁儿"咯咯"直笑。
小丫头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揪住了父亲已经蓄起的短须。
"哎哟,小祖宗轻点。"萧砚舟笑着讨饶。
几年的官场沉浮,早已将那个翩翩美少年打磨成了沉稳内敛的成熟男子,不过是更加有韵味了。
沈云在一旁抿嘴轻笑:"让你留胡子,现在知道疼了吧?"
她伸手想解救丈夫的胡子,却被宁儿躲开了。
这丫头快满周岁了,眉眼像极了沈云,却继承了萧砚舟的一对剑眉,笑起来时眼睛弯成月牙儿。
这时,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婆子掀帘出来,手里端着铜盆,盆里的水已经被染成了淡红色。
萧砚舟一个箭步上前拦住:"怎么样了?"
老婆子被吓了一跳,差点打翻铜盆:"回、回大人,宫口才开六指..."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姨娘身子骨硬朗,没什么大碍,就是还要些时辰..."
萧砚舟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两年来福州风调雨顺,农桑兴旺,连盐税都翻了一番。
城南新开的绸缎庄日进斗金,码头上停满了番邦商船。
可此刻,什么政绩功名都比不上产房里那一声啼哭来得重要。
"爹爹,吃糖!"小宁儿突然从绣花荷包里掏出一块芝麻糖,糊了萧砚舟一脸糖渣。
她的小手黏糊糊的,在父亲脸上留下几道糖印子。
沈云连忙用绣着兰花的帕子去擦:"这孩子,跟你说了爹爹在忙..."
她转头对萧砚舟道,"夫君别太担心,小桃妹妹吉人天相..."
"啊——!"
产房里又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惊得廊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走。
萧砚舟像只困兽般在院子里转圈,官靴在青石板上磨出深深的痕迹。
"大人,先用些午膳吧..."管家捧着食盒,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
"滚开!"萧砚舟一把推开,眼睛死死盯着产房的方向。
从清晨到现在,他已经转了不下百圈,连口水都没顾上喝。
产房里的喊叫声时高时低,像钝刀般一下下割着他的心。
小桃平日练武时扭到脚都不吭一声,现在却...
"夫君..."沈云抱着哭累睡去的宁儿,轻声劝道,"您这样转来转去也无济于事..."
萧砚舟猛地站定,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已经六个时辰了!若是..."
话音未落,产房里突然传出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婆子们的惊呼。
萧砚舟再也按捺不住,一个箭步冲到门前,手指刚碰到绣着石榴花的门帘——
"夫君!"沈云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宁儿被这动静惊醒,又"哇"地哭了起来,"产房污秽..."
"我不在乎!"萧砚舟声音嘶哑,眼中布满血丝,"小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沈云将宁儿交给匆匆赶来的乳母,无奈地摇摇头,嘴角却泛起一丝温柔的笑意。
她想起自己生产时,夫君也是这样急得在门外团团转,最后不顾阻拦冲了进来。
这两年他们琴瑟和鸣,萧砚舟待她如珠如宝,与小桃更是情同姐妹,从未让后宅生过半点嫌隙。
"罢了,"沈云轻叹一声,主动掀起门帘,"妾身陪您一起进去。"
产房内热气扑面,混杂着血腥气和草药的味道。
小桃躺在榻上,发丝被汗水浸透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看到萧砚舟进来,眼中顿时涌出泪水:"老...老爷..."
萧砚舟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榻前,一把握住小桃冰凉的手:"我在这儿,别怕。"
沈云走到另一侧,用浸湿的帕子轻轻擦拭小桃额头的汗水:"妹妹再加把劲,孩子就快出来了。"
她转头对呆立的产婆喝道,"还愣着做什么?快接生!"
产婆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指挥丫鬟们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萧砚舟单膝跪在榻前,任由小桃的指甲深深掐进自己的手臂,眉头都没皱一下。
"云姐姐..."小桃虚弱地唤道。
"我在呢,用力,一会就出来了。"
"别说话,留着力气。"
小桃用力的掐着萧砚舟的胳膊,大声的叫着,“啊....啊....”
萧砚舟眉头都没皱一下,不停的给她打气,“加油,小桃,好样的。”
接生婆大声喊道:"看到头了!姨娘再加把劲!"
萧砚舟这辈子从未如此紧张过。
剿倭寇时没有,抗圣旨时没有,此刻却觉得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
他紧紧攥着小桃的手,仿佛要把自己的力量传给她,另一只手抚去她额前的汗水。
"哇——"
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夜空,惊飞了院中梧桐树上的宿鸟。
"恭喜大人!是个小公子!"产婆喜滋滋地抱着大红襁褓,"您瞧这眉眼,跟大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萧砚舟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心头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
小家伙突然抓住他的手指,力道大得惊人,小脸涨得通红,哭声震天响。
"好小子,"萧砚舟轻笑出声,眼角却有些湿润,"将来定是个将才。"
他俯身在小桃汗湿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辛苦你了。"
小桃虚弱地摇摇头,嘴角却扬起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