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京城,炸了。
当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当第一缕炊烟从寻常百姓家的屋顶升起时,两股截然相反,却又同样震撼的消息,如两道并行的惊雷,同时劈在了这座帝国的都城之上。
第一道消息,来自通州码头。
漕运总督赫连成,那个盘踞在大运河之上十数年,连内阁大学士都要让他三分的“土皇帝”,倒了!
据说,是被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女御史,当着数千官兵与帮众的面,以雷霆手段,当场拿下!
人证物证俱全,连带着漕帮总舵主“混江龙”沙通天,以及数十名心腹,被一锅端了!
第二道消息,则更为传奇,也更为诛心。
一份由那位女御史亲笔所书,末尾还按着一个鲜红血印的《泣血三问漕运疏》,通过北静王府的秘密渠道,在子时便已直达天听!
那份奏疏的内容,不知被谁泄露了出来,以一种恐怖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问漕运归属!
二问新政存废!
三问京师安危!
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整个京城的官场,彻底陷入了一片死寂的恐慌。
无数与赫连成有着利益往来的勋贵之家,大门紧闭,府中鸡飞狗跳,连夜烧毁着来往的信件与账目。
而都察院、大理寺、刑部,这三大法司衙门,更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们昨日还在为赫连成封锁漕运之事,互相推诿扯皮,今日,人家一个闺阁少女,已经提着尚方宝剑,把他们几年都不敢碰的毒瘤,给活活剐了!
这哪里是办案?
这分明是抡圆了胳膊,狠狠地抽了他们所有人的脸!
紫禁城,养心殿。
当值的太监与宫女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殿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龙案之上,那份沾着血印的奏疏,被随意地摊开着。
皇帝一身明黄常服,负手而立,背对着众人,静静地看着墙上那幅巨大的《大周疆域全图》。
他已经这样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在那平静的背影之下,正酝酿着一股足以焚天煮海的滔天龙怒!
“苏培盛。”
许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带一丝温度。
“奴才在。”
苏培盛连忙上前,跪伏在地。
“朕,是不是太久没有动过屠刀了?”
皇帝缓缓转过身,那张不怒自威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神,却比殿外那数九寒冬的冰雪,还要冷上三分,“以至于,朕的这满朝文武,都忘了,这天下,究竟是谁的天下。朕的这把龙椅,究竟是用什么铸成的!”
“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陡然提高,如同炸雷般在殿内滚滚回荡!
“召集所有在京三品以上文武,即刻,于太和殿,开大朝会!”
“朕,今日要亲自问问他们!”
皇帝一把抓起龙案上那份奏疏,狠狠地掷于地上!
“一个年仅十五的孤女,尚知为国分忧,为民请命!他们这些食朝廷之禄,享万民之奉的国之栋梁,平日里,都把心思,用到了哪里?”
……
太和殿。
金殿之上,百官战栗。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皇帝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他越是沉默,阶下百官的心,便越是下沉。
直到那份被苏培盛重新捡起、小心翼翼捧着的《泣血三问漕运疏》,被当众高声念出。
“……敢问圣上,此漕运,为朝廷之漕运,为天下之漕运,抑或,为赫连成一人之私产?”
当这诛心的一问,回荡在金殿之上时,户部尚书的腿,第一个软了下去。
“……敢问内阁六部,此新政,为富国强兵之国策,抑或,为权臣渔利之借口?”
当这振聋发聩的第二问响起时,内阁首辅张廷玉那张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也瞬间变得惨白。
“……若京师因此而乱,此滔天之罪,当由谁来担?”
当这最后一句,带着血与泪的质问,如同重锤般狠狠砸下时,满朝文武,竟有三分之一,都不约而同地,双膝一软,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臣等……有罪!”
“臣等……失察!”
皇帝看着阶下那一张张惶恐的脸,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冰冷的、失望至极的冷笑。
“有罪?失察?”
他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如同俯瞰蝼蚁的神明,“漕运断绝,京师粮价飞涨,你们不知道吗?”
“赫连成拥兵自重,视国法如无物,你们不知道吗?”
“你们知道!你们比谁都清楚!”
皇帝的声音,如同滚滚天雷,“你们只是不说!不敢说!因为他赫连成的背后,站着你们之中的某些人!因为断了他的财路,便是断了你们自己的财路!”
“好啊!真是朕的好臣子!一个个,都是国家的栋梁!社稷的柱石!”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所有人肝胆俱裂!
“一个女子,一个被你们视为玩物的、只懂风花雪月的闺阁少女,却有着你们这满朝公卿加起来,都比不上的胆识与风骨!”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个远在通州码头,手持尚方,一身清冷的少女身影,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激赏与赞叹!
“林如海,给朕生了个好女儿啊!”
“有乃父之风!不!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皇帝深吸一口气,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乾纲独断的语气,下达了最终的判决!
“传朕旨意!”
“漕运总督赫连成,及其党羽,即刻押入天牢,交由三法司会审!凡涉案者,无论官职高低,无论宗室勋贵,一律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漕运衙门,暂由北静王水溶与督办御史林黛玉共同接管!命林黛玉,即刻起草《漕运新章》,一月之内,朕,要看到一份能让这大运河,从此清澈见底的章程!”
“另,”
皇帝的目光,扫过阶下百官,“着都察院,严查此案背后之利益往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为这条孽龙,撑着腰!”
圣旨一下,朝野震动!
一场由林黛玉点燃的、针对整个漕运贪腐集团的清洗风暴,以一种摧枯拉朽的姿态,席卷了整个大周官场!
而林黛玉的名字,也第一次,不再仅仅是与“才女”、“诗词”联系在一起。
“铁腕御史”、“林青天”、“女獬豸”……
一个个充满了敬畏与力量的称号,从京城的茶楼酒肆,传到了江南的画舫商会。
无数曾深受漕运之苦的江南商贾,在听闻此事后,竟自发地在林如海的牌位前焚香祷告,称林家有女,可安天下。
林黛玉在江南清流与商贾中的声望,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就在整个京城,都还沉浸在这场惊天动地的**风暴的余波之中时。
就在林黛玉着手整顿漕运,薛宝钗的平价粮站彻底稳定了京城粮价,而远在西北的贾环,也传回了不战而屈人之兵、兵不血刃拿下哈密卫的惊天捷报,整个帝国似乎都沉浸在一片欣欣向荣的胜利喜悦之中时。
“报”一声凄厉的、几乎不似人声的嘶吼,划破了太和殿的宁静。
一名浑身浴血,盔甲破烂,仿佛从地狱中爬出来的边军信使,连滚带爬地冲进了金殿,手中,高举着一卷被染成了暗红色的紧急军情奏报!
“八百里加急!河南、山东急报!”
信使只喊出这一句,便头一歪,气绝当场。
苏培盛颤抖着,将那份带着不祥气息的奏报,呈到了御前。
皇帝缓缓展开。
只看了一眼,他那张刚刚还因为捷报而龙颜大悦的脸,瞬间,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
奏报之上,没有多余的文字。
只有一张被蝗虫啃噬得残缺不全的地图,和一行用血写成的、触目惊心的大字。
“大旱之后,蝗灾爆发!遮天蔽日,赤地千里!百姓……易子而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