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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八章 不速之客
“可不是嘛!”另一人立刻接话,语气讥讽,“我可是听说了,那赵康粗鄙不文,连《千字文》都认不全,还敢跟人辩《治国策》?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什么辩论,依我看,不过是齐国公府花钱买通穷酸秀才,合伙演一出戏罢了!”
“说得对!那孙青岩是什么东西?一个为钱连读书人脸都不要了的软骨头!他那种人说的话,做的事,不过是为了几两银子,哪有什么真才实学可言?”
“武夫莽汉,就是武夫莽汉。以为用钱就能砸出名声来?殊不知,咱们眼里,他那套,跟街头耍猴的,没什么两样!”
水榭内,充满快活空气。
他们肆意嘲笑赵康粗鄙,讥讽孙青岩堕落,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彰显他们圈子的清高与不凡。
李敏儿端起茶盏,用杯盖轻撇浮沫。
她没说话。
但她沉默,就是最大认同。
在她看来,赵康与孙青岩,不过是烂泥坑里打滚的人。
一个用钱买,一个用脸卖。
肮脏,且可笑。
魏书杰见李敏儿没反驳,胆子更大了几分,他举起酒杯,遥遥对着李敏儿。“我等今日,当以郡主诗为酒,洗一洗被那些腌臜事污了的耳朵!敬郡主,敬这满园风骨!”
“敬郡主!”众人纷纷举杯,一饮而尽。
李敏儿只将茶盏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水榭内气氛,因魏书杰那句“敬风骨”,达到顶点。
众人脸颊微醺,神情舒畅,仿佛饮下的是“清高”仙酿。
他们彼此相视,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优越感。
这优越感,源于出身,源于学识,更源于他们此刻正站鄙视链顶端,将齐国公府那粗鄙武夫之家,踩在脚下。
“魏兄此言,深得我心!”公子哥儿放下酒杯,声音高几分,“我等在此以诗会友,谈风花雪月,论圣贤文章。这才是雅事!”
“可叹有些人,不学无术,只知用金钱收买人心,演拙劣猴戏,便以为能登大雅之堂。殊不知,雅与俗,贵与**,乃天壤之别,云泥之分!”
“说得好!他赵康就算把整个国库银子都搬回家,也洗不掉他骨子里那股铜臭味和莽夫气!”
“还有那孙青岩,更是读书人之耻!为区区五百两,便折了脊梁,认贼作父。
此等人物,其心可诛,其文必鄙!”
一声声附和,一句句讥讽,交织成一张令人舒适大网,将水榭里每个人都包裹进去。
他们是审判者,是捍卫者,捍卫着文人圈子最后纯粹与高洁。
李敏儿没参与讨论,但她脸上那份淡然,便是最好赞同。
在她看来,这些人说的每字,都对。
有些人,生来就在云端。有些人,生来就在泥里。
泥里的东西,无论怎么扑腾,溅起的也只会是更肮脏泥点,永远也别想碰到云边角。
就在这和谐又高雅的氛围中,园林入口传来一声不和谐的闷响。
砰!那声音,像有人用脚,狠狠踹在厚重门板上。
紧接着,一阵混乱叫骂和惊呼。
“什么人!敢在魏府闹事!”
“拦住他!快拦住他!”水榭里谈笑声戛然而止。
雅兴被打扰引得所有人皱眉,循声望去,脸上不悦。
魏书杰脸色更是沉下,他府上家丁皆精挑细选,怎会让市井之徒闯进,冲撞贵客?他正要起身呵斥,却见一个家丁被人一脚踹翻,连滚带爬停在水榭小径上。
下一刻,一个身影,跨过倒地家丁,大摇大摆走进来。
来人穿一身扎眼至极的亮紫色丝绸长袍,那颜色**如开屏孔雀,腰间挂个沉甸甸钱袋,走路时叮当作响。
在这满园素雅清贵才子佳人映衬下,他像一滴滚油,滴进清水。刺眼,又粗俗。
是赵康!
整个园林,看清来人面容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了。
他怎会来这里?他怎敢来这里?
赵康身后,只跟着面无表情的赵十八。
他对周围那些能杀死人目光视若无睹,仿佛这不是大儒魏学士府邸,而是他家后花园。
他脚步不停,目标明确。
他踩汉白玉小径,无视两旁盛开名贵秋菊,径直朝着水榭走来。
每一步,都像踩在在场所有人心里。
水榭里,那些方才还高谈阔论的公子哥儿,此刻像被掐住脖子的鸭 子,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恐惧,混杂羞辱,在他们脸上交替出现。
他们刚刚还在肆意嘲讽的对象,现在,就活生生出现在他们面前。
而且是以如此蛮横、不讲道理的方式。
魏书杰的脸,已由铁青转为猪肝色。
这是他主场,是他向李敏儿展示才华与风度舞台!
赵康出现,像耳光,当着所有人面,狠狠抽在他脸上!火辣辣的疼!
李敏儿依旧坐着,背脊挺得笔直。
她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根根凸 起。
她没看赵康,只盯着自己面前那杯早已冷掉的茶水。
在她看来,赵康的踏入,不只是对这场诗会破坏,更是对她,对她所代表那个世界的玷污。
一个粗鄙不堪的纨绔,一个用银子演戏的武夫之子,他不配呼吸这里空气,不配踩脏这里地。
赵康脚步,终于在水榭前停下。
他没进去。
他只站在台阶下,距李敏儿不过三步之遥。
他能清晰地看到李敏儿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她身上那件素雅的月白色长裙。
赵康嘴角扯出一个讥讽的弧度。
他也不清嗓子,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开了口,“本少爷听说,今天这里聚了全京都城最会念诗的酸儒。”
他用下巴尖扫过水榭里那圈形色各异的人。
最后,那挑衅的动作又重新落回李敏儿身上。
“正好,本少爷今天也想作诗。”
赵康顿了一下,声音陡然拔高,每个字都带着一股子蛮横的劲儿。
“今天,就让你们这群废物开开眼,见识见识。”
他顿了顿,环顾四周。
“什么他**,才叫真正的诗!”
“放肆!”
一声怒喝,在园林中炸响。
魏书杰再也忍不住,他猛地起身。
动作太猛,身前的桌案被带得“哐当”一声巨响,酒水菜肴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