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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
李景隆亲率五百精锐,偕同锦衣卫快马疾行,直奔北平。
此时各线战报已陆续传回,宁王朱权统率的大宁守军,已然成功收复遵化、永平二城。
至此,南军先前失陷的所有城池,尽皆光复!
这无疑是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南军上下军心大振,终于得以扬眉吐气。
“距离北平还有多远?”李景隆骑在马上,向着身旁的平安问道。
“最多再有一个时辰,便能抵达!”平安高声回应,眉宇间满是难掩的兴奋。
李景隆脸上也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若能成功攻破北平,即便朱棣至今下落不明,燕军也注定难逃败局。
那种即将改变历史的成就感,让他内心激荡不已。
“京都八百里急报!请征虏大将军李景隆接旨!”就在众人沉浸在愈发浓厚的兴奋之中时,一道急促的呼喊突然从后方传来。
“京都八百里急报!请征虏大将军李景隆接旨!”
一声声高喊传入李景隆耳中,他脸色骤变,只得勒住缰绳,下令队伍停下。
后方不远处,一队人马疾驰而来,看其装束,竟全是羽林卫!
见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李景隆心底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片刻之间,那队人马已来到李景隆面前,为首之人,赫然是羽林卫大统领陆承渊——朱允炆最心腹的臣子!
“卑职陆承渊,拜见大将军!”陆承渊翻身下马,恭敬行礼,神色不卑不亢,浑身透着一股铁血之气。
“陛下有何旨意?”李景隆眉头紧锁,开门见山问道。
“请大将军下马接旨!”陆承渊挺直腰杆,昂首说道。
李景隆迟疑片刻,翻身下马,躬身行礼,只是神色愈发凝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承渊瞥了一眼未曾下跪的李景隆,眼帘微眯,缓缓念道,“曹公不愧是大都督李文忠之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果然践行了当初的承诺!朕心甚慰!”
“然年终将至,严寒转瞬即至,实不宜再行征战,理应暂缓平乱,让将士们得以休养生息,不应徒增无谓伤亡,当待来年开春,再一举剿灭燕逆。”
“曹公连番征战数月,想必已身心俱疲,不如即刻回京复命,朕在京都静候曹公归来!”
“钦此!”
随着陆承渊话音落下,周遭陷入一片死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实则,当圣旨读到一半时,南军阵营中的所有人便已满脸错愕与不解,甚至夹杂着几分愤怒。
大胜就在眼前,谁也未曾料到,朝廷竟会突然颁下圣旨,召李景隆即刻回京,还要下令停战!
“这当真出自陛下之意?”李景隆面色沉凝,冷冷注视着陆承渊。
“假传圣旨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卑职不敢!”陆承渊面无表情,当即合上圣旨,双手奉上,“大将军若有疑虑,可自行查看。”
李景隆一把夺过圣旨,低头急看,随即身形一僵,愣在原地。
圣旨是真的,上面的玺印崭新清晰。
“再给我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必定回京复命!”李景隆紧紧攥着圣旨,眉头拧成一团。
“大将军恕罪,陛下有令,请大将军即刻回京,不得延误!”陆承渊抱拳一礼,语气斩钉截铁,毫无退让之意。
站在他身后的数百名羽林卫,个个面色铁青,目光如炬地盯着李景隆,隐隐透出一股无形的威压。
“你们这是要与本帅动手?”李景隆眯起双眼,沉声喝问。
话音刚落,平安已率领五百精锐快步上前,齐刷刷拔出腰间兵器。
萧云寒也动了,虽未拔刀,却悄然来到李景隆身侧,只需一声令下,便会毫不犹豫地冲向陆承渊!
两方人马瞬间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卑职不敢!”陆承渊轻轻摇头,嘴上虽示弱,脚下却半步未退,“陛下有旨,还请大将军莫要为难我等。”
“北平城近在眼前!燕逆已然气数将尽!眼看这场内乱就要平定,陛下为何突然召我回京?”李景隆双目赤红,抬手指向北平城的方向,“让我回去可以!我可以移交兵权,可为何要停战?!”
“南军已然收复北境所有失地!朱棣在大宁城身受重伤而逃,本帅已派十万大军围困北平八日!胜利就在眼前!”
他从未如此激动过,此刻的质问虽对着陆承渊,字里行间却满是对朱允炆的不解与怨怼。
“卑职不懂用兵,只知恪守圣命。”陆承渊面色肃然,语气却不容置喙,“还请大将军即刻随我等启程回京。”
李景隆望着油盐不进的陆承渊,牙关紧咬,终究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心绪。
圣旨既接,无论甘心与否,他都必须回去——抗旨的罪名,他担不起,因为他身后是整个李家。
可他怎能甘心?!
抬眼北望,北平城巍峨的轮廓已隐约可见,那笼罩城池的肃杀之气仿佛穿透旷野,直刺而来。
明明距最终胜利只剩一步之遥,如今却要功亏一篑。
“传令北平!”良久,李景隆咬碎牙般作出决断,“命盛庸即刻撤兵,率部驻守雄县以北,严防燕逆越雷池半步!”
“再传真定!令耿炳文暂代主帅之职,全力搜捕朱棣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已是他能为北境做的最后安排,此去京都,等待他的究竟是什么,他也毫无头绪。
事已至此,围攻北平的计划只能暂且搁置,撤兵回京已成定局。
平安沉声应下,立刻转身安排传令。
“请吧,大将军。”陆承渊侧身让开道路,抬手作请,姿态恭敬,眼神却始终带着审视。
李景隆面色铁青,冷冷扫过陆承渊,翻身上马。
他的身后,最初带出来的五百精锐与锦衣卫也紧随其后,调转马头,向着京都方向缓缓行去。
人群后方,一直沉默随行的刑部尚书暴昭望着李景隆的背影,眉头紧蹙,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挣扎与愧疚。
...
十日后。
回京的官道上,旌旗连绵,却掩不住队伍中的沉郁之气。
李景隆指尖轻抚着怀中那枚离京前朱允炆亲自交到他手上的銮金错银虎符,冰冷的目光扫过穿插在队伍中的羽林卫。
那些看似恭顺的面孔之下,不知藏着多少双监视的眼睛。
昨夜,徐辉祖暗中遣人送来的密信仍藏在袖中,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朝中暗流汹涌,黄子澄余党伺机反扑,陛下态度亦有动摇。”
朱允炆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打得他措手不及。
可他心中明白,急召他回京复命并下令停战,绝非只因黄子澄余党作祟,而是朱允炆对他的忌惮,已到了空前巨大的地步。
或许,还与他前往大宁之事脱不了干系。
遥望京都方向翻涌的乌云,李景隆猛地攥紧虎符,指节都开始泛白。
北境失地虽已尽数收复,可这场内乱,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
朝堂暗潮,远比沙场硝烟更致命。
朱棣未死,而朱允炆的态度...
种种迹象都在昭示,似乎一场更大的危机,正在步步紧逼。
队伍已行至良乡境内,距京都不足两日路程,前路究竟是刀光剑影,还是虚与委蛇,他无从预估。
事到如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先摸清朱允炆的真实心意再说。
正思忖间,前方道路突然出现另一队羽林卫,列阵挡在了路中央。
为首的千夫长身披铠甲,快步上前,对着陆承渊与李景隆躬身行礼。
“何事拦路?”陆承渊凝神看去,沉声喝问。
“回禀大统领,”来人抬头时飞快瞟了一眼马背上的李景隆,高声道,“陛下有旨,着曹国公暂驻良乡,择日再行召见——无旨不得入京。”
话音未落,萧云寒、平安与福生已是脸色骤变,眼底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陛下到底...”平安刚要开口质问,却被李景隆厉声打断:“平安!”
他清楚,铁铉、平安、盛庸三人在平燕之战中战功赫赫,日后定可前程似锦,他不能让他们因自己而惹得新帝猜忌,落得不被重用的下场。
平安嘴唇翕动,终究将到嘴边的话狠狠咽了回去。
“既为陛下之意,本帅照做便是。”李景隆冷冷扫过传旨的千夫长,随即下令队伍停止前进,在官道旁不远处的山丘上安营扎寨。
只因圣旨来得突然且急促,此次回京,他身边除了锦衣卫,便只剩这五百精兵。
离京时,他统帅五十万大军,回京时,却只剩五百人。这般天差地别,连李景隆自己都不禁唏嘘。
傍晚时分,刑部尚书暴昭突然出现在李景隆的营帐外,掀帘而入时,直接对着李景隆深深一拜,脸上满是愧疚之色。
作为平燕布政司司使,既然已经停战,暴昭自然也在被召回京之列,一路随行至此。
李景隆看在眼里,心中愈发笃定——暴昭此次北行,看似是坐镇督战,实则不过是朱允炆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线。
“暴尚书何必行此大礼?”李景隆抬眼看向他,语气意味深长。
其实,暴昭的来意,他早已猜到了七八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