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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月莲泣不成声,滚烫的泪水浸透了白苏肩头的衣料。
在巨大的情绪崩溃和一种近乎献祭般的冲动驱使下,他攥着白苏衣角的手,颤抖着、痉挛般向上移动,抓住了自己睡袍的衣襟!
他猛地用力向两边扯开!
柔软的丝绸睡袍彻底滑落,堆叠在脚踝。
暖黄的灯光下,那具年轻而优美的身体彻底暴露。
白皙的肌肤上,那片大腿的烫伤疤痕已足够触目惊心,然而,当灯光勾勒过他略显嶙峋的胸廓和平坦的腹部时,另一层恐怖才真正显现!
那并非完美无瑕的肌肤。
在肋骨下方,靠近侧腹的位置,横亘着几道深深浅浅、颜色不一的陈旧伤痕。有些是狭长的、微微泛白的刀割痕迹,边缘已经模糊;有些则是不规则的、深色的瘀痕,仿佛被重物反复击打后留下的烙印。
它们如同丑陋的藤蔓,缠绕在他纤细的骨架上,无声地诉说着漫长岁月里累积的、非人的暴力。
伊月莲知道不该说的。
他精心构筑的温润人设,他赖以靠近白苏的纯净伪装,此刻正在被他亲手撕碎。
可是……可是社长指尖那微凉的触感,那平静无波却仿佛能包容一切的注视,那一声安慰……像致命的毒药,瓦解了他所有的心防。
他只想把自己彻底剖开,将最肮脏、最不堪、最真实的伤口全部袒露给她看!
他做到了这一步,就是要把自己,连同那些深埋的腐烂根须,一起献祭给她!
你一定会包容我的……你一定会爱我的……是吧……那么丑陋不堪的我……
“还有这里……这里……”他哽咽着,手指痉挛地划过自己肋骨下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痕,泪水大颗大颗砸落在冰冷的地毯上,“没有做好家务……饭烧糊了……地板擦得不够亮……学钢琴时弹错一个音……”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痛苦和控诉:“就会被关进……那个柜子!又黑……又小……像坟墓一样的柜子!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自己……只有……”
他猛地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如同抵御着无形的攻击,声音因恐惧而扭曲变形,“……饿!好饿!饿得胃像火烧!像被刀子绞!饿得……只想把自己吃掉!”
他猛地抬起头,泪眼朦胧中迸射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光芒:“只有痛!只有狠狠地掐自己!咬自己!用头撞那该死的柜子!让身体痛起来……痛到麻木了……才能……才能暂时忘了饿!忘了……那能把人逼疯的……黑!”
他大口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那些嶙峋的伤痕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
他死死盯着白苏深潭般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汲取力量,又像是在进行一场绝望的赌博:
“所以……所以我不喜欢黑……不喜欢弹钢琴……不喜欢跳芭蕾舞……”他摇着头,每一个“不喜欢”都像是从灵魂深处呕出来的血块,带着刻骨的憎恶和恐惧,“不喜欢!很不喜欢!每一次碰琴键……每一次踮起脚尖……都让我想起那个柜子!想起……想起那种能把人逼疯的饿!想起那些……打在我身上的东西!”
“可是……不去做……只会换来更可怕的惩罚……”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麻木,“所以……后来……后来我逃了……终于……离开了……”
就在他说出“离开”这个词的刹那——
异变陡生!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粘稠而冰冷!
头顶那盏散发着暖黄光晕的吊灯,光线开始诡异地扭曲、闪烁,如同接触不良的老旧电器!
墙壁上两人的影子疯狂地拉长、变形、舞动!
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瞬间褪色、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污浊的毛玻璃!
时间与空间,在这一刻被无形的巨力粗暴地搅碎、撕裂!
白苏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眼前的景象如同破碎的万花筒般疯狂旋转、重组!
一个瘦弱得几乎脱形的小男孩出现在视野里。
他有着和伊月莲如出一辙的、精致却过早蒙上阴霾的眉眼,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旧衣服,怯生生地站在一个光线昏暗、堆满杂物的玄关。
一个面容模糊、眼神刻薄的中年女人叉着腰,唾沫横飞地指着他:“吃白饭的废物!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今晚别想吃饭!给我滚去壁橱反省!” 粗糙的手掌猛地推搡过来。
“叔母……”小男孩踉跄着,被粗暴地塞进一个狭窄、漆黑、散发着霉味的壁橱,沉重的柜门“砰”地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
黑暗中,只有压抑到极致的、幼兽般的呜咽和指甲绝望抓挠木板的沙沙声……
画面碎裂,重组。
还是那个男孩,稍微长大了一点,但依旧瘦骨嶙峋。他跪在冰冷的地板上,面前打翻了一盆脏水。一个面色阴沉、叼着烟卷的男人抄起墙角的扫帚柄,劈头盖脸地抽打下来。
棍棒落在单薄脊背上的闷响。
男孩蜷缩着,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身体无法控制地痉挛……
画面再次扭曲、撕裂。
光线稍微明亮了些,是一个简陋却整洁些的房间。
一个面容憔悴、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昔日温婉的女人牵着小男孩的手,将他领到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面前。
男人双腿盖着毯子,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自怜与掌控欲的扭曲笑容。
他伸出手,枯瘦的手指带着令人不适的力道,捏了捏男孩纤细的手臂,像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成色:“嗯,骨头架子还行,跟着我学跳舞吧。跳好了,才有饭吃。”
男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恐惧……
画面加速,碎片如暴雨般砸落!
灯光刺眼的舞蹈室。
镜子里映出男孩痛苦扭曲的脸,汗水浸透单薄的练功服,轮椅上的男人挥舞着细长的教鞭,狠狠抽打在他绷紧的腿筋上!
“抬高!绷直!废物!连个女人都不如!”
……滚烫的开水壶倾斜!刺鼻的白色蒸汽!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大腿上瞬间红肿起泡的恐怖画面!烧红的烟斗烙铁般摁在皮肤上!滋滋作响!皮肉焦糊的气味!男人眼中病态的满足和男孩瞳孔涣散的剧痛……
无数的画面碎片,无数张扭曲的、贪婪的、施加痛苦的面孔,叔父、叔母、继父,甚至……那个后来变得麻木沉默的母亲!
他们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轮番登场。
饥饿,黑暗,殴打,烫伤,辱骂,禁锢。
所有的不喜欢,所有的恐惧,所有的痛苦,如同粘稠的黑色石油,从时间的裂缝中喷涌而出,要将画面中央那个小小的、遍体鳞伤的身影彻底吞噬!
“啊——!!!” 一声饱**无尽痛苦、憎恨与疯狂的嘶吼,并非来自现实中的伊月莲,而是从这破碎扭曲的时空影像深处爆发出来,如同地狱的号角。
最后的画面定格, 不再是那个小男孩,而是一个身形抽长、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身影。
他站在一间昏暗的、弥漫着廉价食物和酒精气味的客厅里。
背景是两张因惊愕而扭曲的、醉醺醺的中年男女的脸,青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深渊般的冰冷!
他的手中,赫然紧握着一段在昏暗中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细如发丝却坚韧无比的——钢线。
画面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死寂,绝对的死寂。
下一秒,噗嗤——
利器切割皮肉、割断喉管的、令人牙酸的恐怖声响。
鲜血,如同廉价的红油漆般,猛地从两张定格在惊愕表情的脸上、脖子上、胸口处……疯狂地喷溅出来,瞬间染红了整个画面,浓稠、粘腻、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
那根滴着血珠的钢线,在血红的背景中,被一只冰冷、稳定、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收起……
所有的影像碎片,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
那些喷溅的鲜血、扭曲的面孔、滴血的钢线……所有的一切,都被那根冰冷、滴血的钢线粗暴地、彻底地撕裂、绞碎,化为一片混沌的、令人眩晕的血色光斑!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由纯粹痛苦和血腥构成的混沌风暴中心,一点微弱却无比纯粹、无比冰冷的“亮光”,如同宇宙初生时的第一缕星芒,骤然从破碎的时空核心中迸**。
它无视了所有的混乱和污秽,带着一种洞穿一切虚妄的绝对清醒,划破粘稠的血色,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精准无比地、无声无息地——没入了白苏的眉心!
轰——!
白苏的脑海中,仿佛有宇宙初开的巨响炸裂,又像是亘古的冰川轰然崩塌,那点“亮光”融入的瞬间,无穷无尽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以超越思维极限的速度疯狂涌入,世界的“幕布”在她眼前被彻底撕开!
所有的迷雾瞬间散尽,所有的疑惑豁然开朗,为何她对伊月莲的“完美”无动于衷?为何她能如此平静地接纳他的黑暗?为何她必须“走剧情”?一切都有了答案!
但是,还不够。
现实的时间流速仿佛只过去了一瞬。
血色光斑消散,扭曲的时空碎片如同退潮般迅速隐去。
暖黄的灯光重新稳定地洒满房间,窗外依旧是璀璨的城市夜景。
伊月莲依旧死死地抱着她,额头抵在她的肩窝,身体因剧烈的哭泣和回忆的余波而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泪水浸透了她的衣料。
白苏眼中那短暂的、因信息洪流冲击而产生的绝对冰冷与洞悉一切的光芒,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瞬间隐没。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怀中这个颤抖的、伤痕累累的躯体上,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了悟和怜悯?
她缓缓地、极其轻柔地,将被伊月莲扯开的睡袍衣襟收拢,覆盖住他嶙峋胸腹上那些触目惊心的陈旧伤痕。
温热的指腹带着一种平淡的温柔,轻轻拂去他脸颊上纵横交错的冰冷泪痕。
然后,她抬起手臂,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将伊月莲颤抖的身体,拥入了怀中。
这个拥抱,隔绝了冰冷的空气,隔绝了血腥的回忆,也隔绝了……窗外那个庞大而冰冷的“剧本”。
伊月莲的身体在她怀中猛地一僵,随即爆发出更大声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的悲恸哭泣。
那哭声里,有被理解的巨大委屈,有被接纳的扭曲狂喜,更有一种孤注一掷后、终于找到归属般的、彻底宣泄的绝望!
他像一个在无边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终于触碰到光明的盲人,死死地回抱住白苏,仿佛要将自己整个灵魂都嵌入她的骨血之中!
“社长……社长……”他语无伦次地呜咽着,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她颈侧的肌肤。
白苏一动不动地站着,如同承接暴风雨的山岳。
她的手臂稳定地环绕着他,提供着支撑,却感受不到丝毫情绪的起伏。
她的目光越过伊月莲栗色的发顶,投向窗外那片虚假的、被灯光点亮的城市星河,深潭般的眼底,只有一片洞悉一切后的、绝对的平静。
不知哭了多久,巨大的情绪消耗和身体的虚弱终于让伊月莲的哭泣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最终彻底安静下来。
他的身体依旧紧紧贴着白苏,双手死死攥着她的衣襟,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过度的心力交瘁让他陷入了昏沉的半睡半醒状态,呼吸沉重而灼热。
白苏微微垂眸,看着怀中这张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眉头紧锁、带着惊惶泪痕的精致脸庞。
她小心地、一点点地试图将他扶到床边。
然而,伊月莲即使在意识模糊中,也如同藤蔓缠绕树干般,双臂死死箍着她的腰身,不肯有丝毫放松。
白苏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她没有再尝试强行分开,只是就着这个被紧紧抱住的姿势,半扶半抱着伊月莲,挪到了床边,动作稳定。
她支撑着他躺下,自己则侧身坐在床沿。
伊月莲立刻如同归巢的雏鸟,本能地蜷缩着,将脸深深埋进她的腰腹间,双手依旧死死地攥着她的衣角,仿佛那是维系他生命的安全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