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珅的报复,如同阴沟里滋生的毒藤,无声无息却带着致命的恶意。
他并未直接动用魏家庞大的力量正面碾压宋家,那太显眼,也太容易引起反弹。
他选择了更阴险、更琐碎也更难防范的方式。
宋家最先遭殃的是“食为天”旗下的店铺。
这一日,临县的糕点铺酥香斋被人告官。
衙役们带着封条将酥香斋暂时查封。而酥香斋眼下的老板宋三郎也被带到县衙例行问话。
对于自家的东西,三郎是很有把握的。
虽然都说无奸不商,但父亲的教导三郎从未忘过。
父亲说过,诚信乃立人之本,做生意亦然。
偷斤短两,以次充好,或许能够赢得短暂的利益,但却会阻了长期的发展。
三郎一直将此话铭记于心,对下面的商铺也都严格要求,从不疏漏。
特别是那些关系到人命安全的酒楼和点心坊,三郎甚至都要亲力亲为地过问货源。
如此仔细,又怎会出现把人吃坏的情况?
三郎心中无鬼,自然敢在堂前对峙。
告官的是一个老妇,她跪在堂下,歇斯底里地指责三郎为富不仁。
一口咬定自家的小孙子就是吃了酥香斋的糖果子才腹泻不止,险些没了性命。
不少百姓围在县衙外面看热闹。自打宋家来了临县后,传出来的可都是好名声。
谁曾想,还能出酥香斋这档子事。
不过,大家对宋记的东西还是很信任的。一时间,外面看热闹的百姓竟一边倒地觉得这事定是个误会。
保不齐就是那老妇的孙子偷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导致了腹泻。
然而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人群中又忽然冲出来一个人。
“县太爷做主,草民家的女儿也是吃了酥香斋的东西后出现了腹泻的情况。
草民先前还未曾往这里想,如今回想起来,的确是酥香斋的糕点有问题。”
三郎蹙眉,转头看向被挡在外面的那个大汉。
这个时候,临场喊冤,属实是有些带节奏的意思了。
有一就有二,很快便又有人闹着自己也曾跑肚拉稀,分明就是酥香斋的东西不干净。
原本信任宋记的百姓们都开始动摇,三人成虎,这么多人都说酥香斋有问题,那说不准还真有问题呢。
王守仁坐在堂上,有些为难,他与宋远廷虽说算不上什么深交,但到底还是互相帮助过的。
王守仁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可眼下这些苦主却又好像是有备而来。
为官多年,王守仁可不是一般的精明。再加上先前宋家被魏家针对,这位县令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此事或许有魏家的手笔。可越是想到,这事便越是麻烦。
王守仁不敢得罪魏家,却也不想与宋家撕破脸。
魏家是如今的权贵,宋家一门四秀才,却也可能成为未来的新星。
王守仁是瞻前顾后,谁也不像得罪。最后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自以为折中的办法。
“宋三郎啊,这些人虽不知到底是不是吃了宋记的东西而发病,但终究是去过酥香斋。
我看就这样吧。你给他们些银子,也算是弥补了。”
在王守仁看来,宋家定是不缺钱的,能够用钱摆平的事情,那就不算事情。
这些人闹事,无非也就是为了银子,只要宋家给的足够多,他们自然也就消停了。
原以为这是个好得无可挑剔的办法,可宋三郎却勾唇一笑,直言道:
“不可能!赔不了!”
“你说什么?”王守仁的声音不自觉地微微提高。
三郎不卑不亢,重复道:“我说,赔不了。”
眼见王守仁就要发怒,三郎忙继续解释:“大人容禀,草民不是心疼银子。
但今日若是草民赔了,那岂不是承认我酥香斋的糕点有问题?
我宋记开门做生意,从不欺骗乡亲。凭什么无端被他们诬陷!
若是有人病了,没钱医治,我宋家绝无二话。
但如此诽谤我宋家,却还想得些好处,门都没有!
今日,草民不仅不陪,还要反告他们诬陷之罪。
捉贼捉赃,捉奸拿双,既然他们都声称是我酥香斋的糕点有问题,大可拿出证据来。
大人不是已经把酥香斋查封了吗?草民请求即刻将酥香斋内的原料都送到这里检查。
倘若真有问题,多少钱草民都赔,倘若没有,这些诬告之人按律当杖责!”
三郎年纪不大,气势却半点不弱。
跪在堂下的老妇和出来帮腔的几个人都有些心虚。
三郎见状,又继续说道:“还有,那几个生了病的孩子也需得到这里接受检查。
草民不才,妹妹懂些医术,那些孩子是真病还是假病,又或是因为什么而得病,想来都能查得出来。
大人若是担心宋家人自查失了公允,也可把县里的几位郎中都一并请过来。”
王守仁见三郎没有半点退让的意思,心里虽有些不高兴,却还是看向那几位“苦主”。
“你们可愿意?”
几位苦主本就不是吃酥香斋的东西吃坏的,他们只是收了魏珅钱财故意来闹,哪里经得起查?
可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总不能说不敢吧。
若真是那样,岂不是当场就漏了馅。
就这样,几人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酥香斋的东西很快就被送到县衙检查。这些东西都是宋远廷一早让人查好的,即便是魏珅的人也根本没有机会下手。
经过一番查验后,酥香斋的食物没有问题。
而那几个所谓吃坏了的孩子也压根就没有什么严重的病症。
最多不过是脾胃虚弱,贪凉吃得多罢了。
一番调查,宋家的酥香斋完全没有问题。
几个诬告的都被王守仁申斥了一番,放回家中。
王守仁没有判几人杖刑,说到底还是怕得罪了魏珅,得罪了魏家。
三郎回家后,有些郁郁寡欢,虽说他今日为了酥香斋正了名,但那些信口雌黄的狗东西却没能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一点,三郎很介意。
宋远廷见儿子如此,便将三郎单独留在屋里。
“心里不舒服?”宋远廷开口问道。
三郎也不瞒着,微微点头。
“今**能为宋家驳回一局已然是了不起了。王守仁为官圆滑,自然知道背后的黑手是谁。
他不敢得罪魏家,这很正常。但今天的事却也能让咱们看到另一个信息。”
“什么信息?”
“至少王守仁眼下也不想与宋家交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