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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坡上,南国的风吹得彪哥浑身冰凉。
他手中的那支黑色记号笔,此刻重若千斤。
地图上那张由无数黑色斑块组成的、将所有红色“宝石”都死死锁在中央的巨网,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名为“绝望”的气息。
这已经不是商业布局了。
这是战争!
是一场不见硝烟,却比任何枪林弹雨都更加残酷、更加诛心的围剿!
彪哥的喉结狠狠地滚动了一下,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那个在这个年代比黄金还珍贵的“大哥大”,拨通了那个他早已烂熟于心的、来自京城的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便被接起。
里面传来的,是江卫国那平淡如水,仿佛万古不变的声音。
“喂。”
仅仅一个字,却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抚平了彪哥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混杂着敬畏、狂热与极致恐惧的语气,汇报道:“江……江爷!网……网已经撒好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江卫国发出了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不出所料的淡然。
“很好。”
“那么,是时候,该让笼子里的猎物,知道自己已经是笼中之物了。”
彪哥一愣:“江爷,您的意思是?”
“你立刻去找人,用最快的速度打造一百块最大的招牌。黑底,红字,就写‘华夏运输’四个大字,下面再加一行小字——‘国家重点物流战略储备用地,严禁侵占’。”
“然后,把这些招牌插遍我们租下的每一块地!尤其,要插在那些‘黄金’地块的四周!我要他们站在自己的地盘上,无论望向哪个方向,看到的,都是我‘华夏运输’的旗帜!”
彪哥听得头皮发麻!
太狠了!
这不光是要困死他们,还要诛他们的心啊!
“是!江爷!我马上去办!”
挂断电话,彪哥看着山下那片在暮色中显得无比繁华,却又危机四伏的城市,眼神里,只剩下对江卫国那神鬼莫测手段的、最狂热的崇拜。
江爷才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神!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
当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亮深圳这片充满活力的土地时,无数人都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景象,给彻底惊呆了!
仿佛是在一夜之间,从天而降!
在罗湖,在福田,在南山……
在所有新开发的、最炙手可热的黄金地块周围,那些原本无人问津的荒地、山坡、烂泥塘上,全都齐刷刷地,竖起了一面面巨大的、黑底红字的招牌!
【华夏运输】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在晨光下,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充满了侵略性的霸气!
下面那行“国家重点物流战略储备用地,严禁侵占”的小字,更是像一道道不可逾越的圣旨,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感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这些招牌,如同一支纪律严明的黑色军团,将一块块被高价拍下的“黄金”地块,围得水泄不通!
形成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令人窒息的包围圈!
整个深圳的地产圈,彻底炸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华夏运输是哪个单位?怎么一夜之间冒出来这么多地?”
“国家重点物流战略?乖乖,这来头不小啊!”
恐慌和疑惑,像病毒一样,在所有地产商之间疯狂蔓延。
而此刻,风暴的最中心,霍东升的豪华别墅里,气氛却是一片欢腾。
江雪梅靠在沙发上,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的酒杯,脸上是胜利者独有的、矜持而又傲慢的微笑。
她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江卫国,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是我前世今生,都让你望尘莫及的力量!
就在这时,别墅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手下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慌失措。
“霍……霍先生!不好了!出大事了!”
“慌什么!天塌下来了?”
霍东升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觉得这个不成器的手下,打扰了他和江大师的雅兴。
“不是天塌了……是……是我们的地,全都被人给包围了!”
手下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
“包围?”
霍东升一愣,随即失笑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们的地契都在保险柜里,谁能包围?”
“是真的!是一家叫‘华夏运输’的公司!他们一夜之间,在我们拍下的所有地块周围,全都竖起了招牌!把我们的地,围得跟铁桶一样!”
“华夏运输?”
听到这个名字,霍东升还没什么反应,江雪梅那端着酒杯的手却在空中微微一滞。
一股莫名的、极其不祥的预感,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上了她的心脏。
“走!去看看!”
她猛地站起身,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尖锐。
半个小时后,当劳斯莱斯停在他们昨天刚刚用一千万天价拍下的“地王”前时,车上的两个人彻底呆住了。
只见在他们这块平整的、金光闪闪的“黄金”四周,东、南、西、北,每一个方向,都矗立着一面巨大的、黑底红字的招牌。
【华夏运输】那四个大字,像四座黑色的墓碑,带着无声的嘲讽,冷冷地矗立在那里。
阳光,被这些巨大的招牌遮挡,在他们的“地王”上,投下了大片的阴影。
这是一种视觉上的、心理上的、赤裸裸的包围!
“一群搞运输的,懂个屁的房地产!”
霍东升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冷哼一声,“他们以为把地围起来就有用了?笑话!我们手里拿的,才是真正的商业核心!他们那些烂地能干什么?建几个破仓库?”
江雪梅没有说话,她的脸色已经变得煞白。
她死死地盯着那四个字,心中的不安,在疯狂地扩大!
“走,上去看看!”
她推开车门,踩着高跟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上了那片属于她的“黄金”土地。
站在这片土地的中央,那种被囚禁、被锁死的感觉,变得更加强烈!
无论她望向哪个方向,都无法看到远处的公路和城市,视线所及,全都是那一片片黑色的、如同监狱围墙般的招牌!
“江大师,您别担心。”
霍东升还在嘴硬,给自己,也给江雪梅打气,“没事的!不就是修路的问题吗?他们搞运输的,不就是为了钱吗?大不了,我们花钱,从他们手里买一条路出来!我就不信,还有人跟钱过不去!”
他立刻拿出大哥大,拨通了自己手下的电话。
“去!给我找到这个‘华夏运输’的负责人!告诉他,我霍东升,要买他一条路!让他开个价!”
“华夏运输”在深圳的临时办事处,就设在渔民村那间破旧的村委会里。
彪哥正翘着二郎腿,大马金刀地坐在村长那张吱呀作响的藤椅上。
霍东升派来的谈判代表,一个西装革履、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年轻人,带着两个保镖,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
“你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年轻人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彪哥和这间简陋的办公室,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彪哥连眼皮都没抬,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我们老板,霍东升先生,看上了你们的一块地,想修条路,通到我们罗湖的地块去。”
年轻人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支票,用两根手指夹着,轻蔑地扔在桌上。
“这里是十万块。够不够,开个声。我们霍先生,不喜欢墨迹。”
彪哥终于抬起了眼,他看了一眼那张支票,又看了看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笑了。
那笑容,很冷。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年轻人面前,那股从尸山血海里磨砺出来的、骇人的煞气,瞬间笼罩了整个房间!
那两个所谓的保镖,被这股气势一冲,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彪哥没有动手,他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学着对方的样子,将那张支票夹了起来,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慢条斯理地将它撕成了两半,又撕成了四半……
直到,变成一堆碎纸屑。
“回去告诉你那个什么霍先生。”
彪哥的声音平淡,却像冰渣子一样,一字一顿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江爷的地,黄金万两,不卖。”
“江爷的路,森罗殿堂,不借。”
“我们‘华夏运输’的地,是国家重点战略储备,不卖,不租,也……不让路。”
他的眼神,陡然一厉!
“……滚出去!”
“滚”字出口的瞬间,他身后那十名沉默的汉子,齐刷刷地上前一步!
“轰!”
那股由四十个铁血军人和亡命徒混合而成的、凝如实质的杀气,如同海啸般,狠狠地拍在了那三个西装男的身上!
年轻人“啊”的一声尖叫,脸色惨白,双腿一软,竟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裤裆处,迅速地湿了一大片!
他被活活吓尿了!
当消息传回霍东升的别墅时,他手中那只价值上万的古董水晶杯,“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说什么?不卖?不租?不让路?”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变得尖利而扭曲。
报信的手下,战战兢兢地将彪哥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黄金万两不卖……森罗殿堂不借……”
霍东升喃喃地重复着这两句话,一股刺骨的寒意,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根本不是什么巧合!
这不是什么普通的运输公司!
这是一个从一开始,就针对着他们布下的、天罗地网般的惊天杀局!
他们用天价买来的那些“黄金”,在这一刻,全都变成了被困死在笼子里的、一文不值的……
死地!
“噗通。”
霍东升再也支撑不住,一**瘫坐在了沙发上,双目无神,冷汗,浸透了他昂贵的真丝衬衫。
完了。
全完了。
他所有的投资,他所有的希望,他所有的身家,全都被人,用一种他根本无法理解的、神明般的手段,给活活困死了!
而他身旁,江雪梅在听完那两句话后,整个人的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
恐惧!
一种她两世为人,都从未体验过的、深入灵魂的、仿佛被天敌盯上了一般的极致恐惧!
黄金万两不卖……
森罗殿殿堂不借……
江爷……
这些词汇,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最终,汇聚成了一个让她午夜梦回都会惊醒的、魔神般的名字!
“江!卫!国!”
她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绝望的嘶吼!
是了!
一定是他!
只有他!
只有那个从地狱里爬回来的老鬼!
才能布下如此狠毒!
如此滴水不漏的杀局!
他一直都在!
他一直都在看着自己!
看着自己像个小丑一样,在深圳疯狂地撒钱,看着自己一步一步,亲手走进了他为自己量身打造的……
黄金囚笼!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江雪梅的口中喷涌而出,溅红了她身前那张名贵的波斯地毯。
她的眼前,一片血红。
她仿佛看到,在那张由无数黑色招牌组成的、遮天蔽日的巨网中央,江卫国那张带着淡淡微笑的、如同神魔般的脸,正在冷冷地,俯瞰着她。
然后,那张网,开始,缓缓地……
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