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的声浪久久没有平息,像是一锅煮沸的开水。
周国福的老伴和儿子对着陈望道千恩万谢,那份发自肺腑的感激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冲击力。
李长青和赵德胜站在台上,如坐针毡。数千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们身上,有鄙夷,有嘲讽,有恍然大悟。
他们经营多年的“专家”和“半仙”人设在这一刻,碎得像一地鸡毛。
“我……我们医院还有个会。”李长青面如死灰,再也待不下去,拉着赵德胜就想溜。
“李院长,赵老板,别急着走啊。”叶凡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嘈杂的人声,他脸上依然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我们康复中心过阵子就要正式挂牌了,到时候还请二位一定赏光,再来指导指导工作嘛。”
这话客气,却比直接骂人还狠。
再来指导?指导什么?指导你们怎么把我们按在地上摩擦吗?
赵德胜一张脸憋成了酱紫色,手里的佛珠捏得嘎吱作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人在一群同样面色尴尬的“专家”簇拥下,几乎是逃也似的挤下台,狼狈地钻进汽车,一溜烟地消失在众人的哄笑声中。
马文亮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他一方面感觉自己被叶凡当枪使,彻底得罪了这帮“盟友”;另一方面看到这两人吃瘪,他心里竟涌起一股莫名的、**的舒爽。
他**,让你们平时在我面前人五人六,这下傻眼了吧?
就在这时,几个人从广场边缘那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走了出来,径直穿过人群,走上了台。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国字脸,眼神锐利,身上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他胸前挂着市卫生局的工作牌。
马文亮心里“咯噔”一下,暗道:正主来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叶凡,准备看他怎么应对。
“请问,哪位是叶凡同志?”中年人开口,声音沉稳。
“我是。”叶凡迎了上去,不卑不亢。
“你好,我是市卫生局医政处的王建民,这几位是我的同事。”王建民伸出手,和叶凡握了握,“我们是接到群众匿名举报,特地下来了解一下情况的。”
他嘴上说着“了解情况”,但目光却在叶凡、陈望道和病床上的周国福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里的震撼怎么也掩饰不住。
“欢迎市局领导检查指导工作。”叶凡神色坦然,“我们所有的工作都经得起检验。这是我们的项目顾问,陈望道老先生。”
王建民的目光转向陈望道,态度明显恭敬了许多:“陈老先生,久仰。刚才那手针法,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
陈望道只是掀了掀眼皮,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又闭上了眼睛,一副“莫挨老子”的架势。
王建民也不尴尬,转头又向周国福的家属详细询问了病情和过往的治疗史。
周国福的儿子激动地把这几年跑遍各大医院,钱花光了病却越来越重的经历说了一遍,尤其提到了县中医院和百草堂是如何给他们判了“死刑”的。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为叶凡他们做背书。
王建民听完,点了点头,对叶凡说:“叶凡同志,你们这种中西医结合、勇于创新的精神,值得肯定。我们想看一下你们项目的相关资料,可以吗?”
“当然可以。”叶凡对孙兆龙使了个眼色。
孙兆龙立刻屁颠屁颠地跑回工棚,抱来了一大摞文件,从项目立项报告到采购清单,再到病例数据分析,一应俱全。
王建民接过那份叶凡熬夜写的康复中心方案,只翻了几页,眼神就变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个乡镇项目,报告估计也是些套话空话。可手里的这份方案,数据详实,逻辑严谨,理念超前,甚至对未来可能遇到的问题都做了预案。
这根本不是一个乡镇项目该有的水平,甚至比市里一些单位搞的方案都强得多。
“这份方案……是你写的?”王建民抬头看着叶凡,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是我主笔,也是我们团队集体智慧的结晶。”叶凡回答。
王建民没再说话,只是合上方案,深深地看了叶凡一眼。
……
县委大楼,书记办公室。
张海涛听着秘书的汇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中的紫砂茶杯,被他摩挲得发亮,杯里的茶水早已凉透。
“你是说,市卫生局的调查组,当场就肯定了他们的工作?”他的声音压抑着怒火。
“是的,书记。据说王建民处长对叶凡的方案评价很高。而且……而且今天广场上至少有两三千人,苏沐秋还带了市报的记者全程录像,这事……怕是压不住了。”秘书小心翼翼地回答。
“压?”张海涛冷笑一声,“现在是谁想压?是李建国拿着这件事当成他的政绩,到处去报喜!”
他设下的一个必死之局,竟然被叶凡硬生生盘活了,还反手把他自己这边的李长青和赵德胜打得满地找牙。
最可气的是,叶凡全程打着“为民办事”的旗号,用着他批下去的钱,办了一件让他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的“好事”。
他现在非但不能动叶凡,还得捏着鼻子,把这个“先进典型”给供起来。
这口气,他怎么咽得下!
与此同时,县长李建国的办公室里,气氛却是一片春意盎然。
他放下电话,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电话是市里的老领导打来的,对他“慧眼识珠,大胆启用年轻干部,在基层医疗改革上做出突破”大加赞赏。
李建国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直接拨给了叶凡。
“小叶啊,”他的声音带着亲切的笑意,“听说市局的同志下去调研了?怎么样,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叶凡立刻听出了李建国话里的意思,恭敬地回答:“感谢李县长关心。市局的领导对我们的工作给予了肯定,也提出了一些宝贵的指导意见。我们一定按领导的指示,把工作做得更扎实。”
“好,好啊!”李建国满意地笑了,“你们这是为全县的医疗工作开了个好头,是实实在在的政绩!不要有顾虑,大胆地干!县里就是你们最坚强的后盾!”
挂了电话,叶凡站在工棚前,看着远处夕阳下那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心里一片清明。
手机再次响起,是钱国栋的。
“小子,可以啊!”电话一接通,就传来钱国栋爽朗的笑声,“你这把火,直接从镇里烧到了市里。我听说,市卫生局那个王建民,回去之后就写了份报告,把康复中心夸成了花。张海涛的脸,今天比锅底还黑!”
叶凡笑了笑:“也是被逼无奈。”
“官场上,哪次机会不是被逼出来的?”钱国栋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东风已经来了,你得借好这股东风。县卫生局现在这个局面,马文亮被你捏在手里,一盘散沙。李县长需要一把快刀,去把这个摊子重新收拾起来。”
叶凡静静地听着。
“我估计,快了。李县长很快就会找你谈话。”钱国栋最后说道,“你那个卫生局副局长的‘副’字,也该拿掉了。准备一下吧,从幕后走到台前,你面对的,可就不仅仅是几个跳梁小丑了。”
电话挂断,叶凡的目光变得深邃。
他知道,青山镇这台戏唱完了,更大的舞台,已经为他拉开了帷幕。
他从一个只想“躺平”的医生,到如今,马上就要成为执掌一县卫生大权的局长。
这条路,他已经无法回头。
正在这时,苏沐秋走了过来,把一个相机递给他,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叶大局长,看看我今天抓拍到的精彩瞬间。”
相机屏幕上,正是李长青和赵德胜面如死灰、仓皇逃窜的窘态,那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叶凡看着照片,忍不住笑了起来。
苏沐秋看着他的笑容,眼神温柔:“祝贺你,你又赢了。”
叶凡收起笑容,看着她:“这才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