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柬送出去的第二天,整个青川县都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炸弹。
消息长了腿似的,从县城一路传到各个乡镇的田间地头。
“听说了吗?青山镇那个新来的叶局长他们要跟县中医院和百草堂的专家当场打擂台!”
“什么打擂台,那叫义诊!说是要治好机械厂那个瘫了好几年的周老厂长!”
“吹牛吧?周老厂长那病,赵半仙都说回天乏术了,他一个毛头小子能行?”
一时间,流言四起,说什么的都有。
有说叶凡是沽名钓誉,有说他是真有本事,更多的人则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掰着指头等着三天后的那场大戏。
县委大楼里,张海涛坐在办公桌后,面沉如水。
马文亮送请柬这事,他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他没阻止,也没表态,只是把玩着手里的茶杯,眼神晦暗不明。
他想看看,这个叶凡到底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是龙,还是虫,就看这一遭了。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义诊当天,青山镇中心的广场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比过年赶集还热闹。
临时搭建的台子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连旁边的土坡上都站满了踮着脚尖张望的村民。
苏沐秋带着市报社的摄影记者,早早就在台子侧面找好了最佳位置。
她看着眼前这阵仗,心里也不由得为叶凡捏了把汗。
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输了,就是万丈深渊。
上午九点,一辆黑色的桑塔纳和一辆更气派的奥迪,几乎是同时不紧不慢地驶入了广场。
车门打开,县中医院的院长李长青和百草堂的老板赵德胜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李长青挺着肚子,一脸官威。
赵德胜则是一身唐装,手里盘着一串油光发亮的佛珠,脸上挂着莫测高深的笑,真有几分“半仙”的派头。
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县里小有名气的中医,显然是拉来站台助威的。
马文亮像个游魂一样跟在后面,脸色蜡黄,眼窝深陷。
这三天,他感觉比过去三年还难熬。
他看见台上的叶凡,又看见身边这群“盟友”,只觉得两边都是火坑,自己站在中间,随时可能被烤成焦炭。
“叶局长,好大的阵仗啊。”李长青一上台,就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他刻意把“局长”两个字咬得很重,带着一股子酸味。
“李院长,赵老板,欢迎二位莅临指导。”叶凡脸上挂着淡然的微笑,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也是响应县委号召,为民办实事嘛。”
赵德胜捻着佛珠,目光在台上的陈望道身上扫了一眼,慢悠悠地说:“听说叶局长请来了一位高人?就是这位老先生?看着是有点仙风道骨,就是不知道,手底下有几分真功夫。”
他这话,明着是问,暗着却是十足的挑衅。
陈望道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没听见。
孙兆龙却忍不住了,刚要开口,就被叶凡一个眼神制止了。
叶凡笑了笑,没接茬,而是拿起话筒,对着台下的百姓朗声道:“各位乡亲父老,今天请大家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大家亲眼看一看,我们这个‘中西医结合康复中心’,到底是不是花架子,到底能不能为大家解决病痛!”
他一挥手,王主任和两个年轻人小心翼翼地将一张带轮子的病床推到了台中央。
病床上躺着的,正是周国福。
老人面色灰败,嘴眼歪斜,半边身子软塌塌地陷在被子里,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神里满是浑浊和绝望。
他的老伴和儿子跟在旁边,眼圈通红,一脸的期盼和紧张。
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周国福身上。
“这……这就是周老厂长?都病成这样了,还能治?”
“看着悬啊……”
李长青看了一眼,便撇了撇嘴,对身边的赵德胜低语:“典型的脑梗后遗症,神经元不可逆损伤,肌肉严重萎缩。神仙来了都没用,我看他们今天怎么下台!”
赵德胜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
叶凡将话筒递给了孙兆龙。
孙兆龙清了清嗓子,用最通俗的语言,将周国福的病情,以及之前在各大医院,包括县中医院和百草堂的治疗经过,简单介绍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抽在李长青和赵德胜的脸上。
介绍完毕,叶凡转向陈望道,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全场的焦点瞬间集中在了这个穿着粗布对襟衫的老头身上。
陈望道这才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病床前。
他没有用任何仪器,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搭在周国福的手腕上,闭上了眼睛。
望、闻、问、切。
整个过程,安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陈望道睁开眼,对身边的助手说了几个字。
助手立刻打开药箱,取出一个古朴的布包,摊开来,里面是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银针。
“装神弄鬼。”李长青冷哼一声。
陈望道没理他,取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在酒精灯上燎了一下。
他捏着针,目光在周国福头顶的穴位上逡巡片刻,然后,手腕一抖。
那根银针便稳、准、狠地刺入了百会穴。
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滞。
紧接着是第二针,第三针……
陈望道的手法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
他的表情始终古井无波,仿佛不是在治病,而是在完成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台下的人都看呆了,大气都不敢喘。
李长青和赵德胜脸上的嘲讽,也渐渐凝固了。
他们是行家,自然看得出陈望道这手针法绝对是童子功,没有几十年的浸**,根本达不到这种境界。
一套“醒脑开窍”针法施展完毕,周国福的头顶和瘫痪的半边身子上已经扎满了银针。
陈望道收手,站到一旁,又恢复了那副闭目养神的姿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台下开始有些骚动。
“怎么没反应啊?”
“该不会是没用吧?”
赵德胜嘴边又泛起一丝冷笑,刚想开口说几句风凉话。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直像一截枯木般躺着的周国福,他那只瘫痪了三年的右手食指,忽然,轻轻地……动了一下!
动作很轻微,但台前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动了!动了!爸的手指动了!”周国福的儿子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激动得语无伦次。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天哪!真的动了!”
“神了!真是神医啊!”
还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周国福那张歪斜的嘴哆哆嗦嗦地张开,从喉咙深处,挤出了一个含混但清晰的字:
“……水。”
轰!
整个广场彻底沸腾了!
掌声、欢呼声、惊叹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把台子掀翻!
周国服的老伴捂着嘴,眼泪瞬间决堤,一下子跪倒在陈望道面前,不住地磕头:“神医!您是活神仙啊!”
李长青和赵德胜脸上的血色在这一刻褪得干干净净,变得像纸一样白。
他们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周国福,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他们心里在疯狂地咆哮。
一个被他们判了“死刑”的病人,怎么可能几根银针下去,就有了起色?这不符合医学常理!
叶凡在这时,不紧不慢地走上前,接过话筒,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
“各位乡亲,大家看到了吗?这就是中医的魅力,这就是我们老祖宗留下来的瑰宝!周老厂长的情况很复杂,一次治疗当然不可能痊愈。但今天,我们让他看到了希望,让他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尊严!”
他的声音透过喇叭,清晰地传遍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们成立这个康复中心,就是要将西医的精准诊断和中医的辨证施治结合起来,让一加一,大于二!让更多像周老厂长这样的病人,能够站起来,重新拥抱生活!”
掌声雷动。
叶凡等掌声稍歇,目光转向了早已面如死灰的李长青和赵德胜。
他笑得温和,话语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精准地插向对方的要害。
“李院长,赵老板,感谢二位百忙之中前来指导。周老厂长的情况,您二位之前也诊治过。不知对他今日的起色,有何高见?或者说,对我们陈老的这套针法,有何指教?我们项目组全体同仁,洗耳恭听。”
“我……”李长青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德胜手里的佛珠,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转动。
他那张故作高深的脸上,冷汗涔涔而下,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陈……陈老先生,医术……高明,佩服,佩服……”
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他们感觉自己像是没穿衣服,被放在火上炙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一直站在角落里,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马文亮,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病态的**。
看到这两个昨天还跟自己称兄道弟、今天就把自己当枪使的“盟友”吃瘪,他竟然觉得……有点爽。
叶凡这小子,太狠了!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这是把他们的脸按在地上,用鞋底子来回地碾!
广场上,欢呼声经久不息。
而在广场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里,几个挂着市卫生局工作牌的人,放下了手里的望远镜,彼此对视了一眼,眼神里满是震撼和深思。
为首的中年人,正是这次调查组的组长。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领导,我是小王。对,在青山镇。情况……我建议您亲自来看一看。不,这不是胡闹,这是……一场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