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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上午,市教委那间总是关着门的小会议室,沉滞的寒意在空气里打着旋儿。九点的日头也刺不破屋里的紧绷。
长长的会议桌旁人影林立。
一边是市教委和明德大学几位面色凝重的领导,被架上火线的钱振国教授也在其中。
对面,“少年派俱乐部”的三家家长坐成一排:神情复杂的张之平、苏文华教授夫妇,还有王浩那对神情惶惶的工人父母。
角落里,两位嗅觉比野猫还灵的都市报记者,硬是扎了进来。
相机镜头和录音笔幽幽亮着,就等着这一刻。
区教育局李科长以“关心学生”的名义窝在另一角,嘴角挂着丝几乎看不清的、看戏的浅笑。
九点整,交锋开始。
主管基础教育的市教委王副主任率先发难。
他把一份打印的举报信复印件拍到桌子中央,目光锐利得像锥子,直直钉向钱振国。
“钱教授,您是学界泰斗,我们素来敬重您的成就和为人,”
王副主任声音不高,字字却掷在凝滞的空气里,“可举报信里说得清楚,您没走任何报备流程,私下领着三个九岁的小学生,掺进您负责的国家级涉密项目!孩子们的安全和学业您考虑过吗?该走的程序,您过了一道吗?”
这问题,瞬间把钱教授的行动框死了两个大词儿——“违规”、“漠视安全”。钱教授脸一沉,刚想张嘴,王副主任的手已经抬起来截住了他,转向家长席:
“您等等。先听听家长们的想法,这重要。”
目光顿时压向张之平。他吸了口气,按儿子教的法子,带着种朴实的担忧站起来,手指头下意识地绞着衣角。
“领导……记者同志,”声音有点紧,却也真,“我们就普通老百姓,娃能给国家搭把手出点力,讲真话,做爹**……脸上有光,心里头热乎。”
这话听着实在,让人心里近了些。
“可高兴归高兴……”张之平话头一转,眉宇间堆起所有父母都有的愁绪,“我们这心里头,也有三件放不下的忧虑。”
“头一件,怕孩子年纪太小,整天琢磨那些高精尖的事儿,把学习耽误了。这要是将来上不了大学呢?总不能图个眼前新奇,把正经前途给丢了?”
“第二件,怕项目危险。钱教授说的‘天盾工程’,听着就不是咱们平头百姓能掺和的。实验室里万一孩子碰着磕着,甚至出点……意外,我们……找谁讨个说法?”
“这第三件……”张之平搓着手,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却很坚持,“怕我们两口子不懂法,稀里糊涂签了什么不该签的纸。将来孩子长大了,辛苦搞出来的东西,产权却成了糊涂账,那不就……成了让人笑话的老实巴交了吗?”
这“耽误学业”、“安全风险”、“产权担忧”三件心头事,字字都戳在寻常家庭最敏感的地方,一下就牢牢占据了道义和舆论的制高点!
两个记者眼睛放光,笔头飞速划过纸张——明天的头条已经在眼前:《天才涉密惹风波 草根父亲“三忧”引共鸣》!
就在这当口,一直安静坐在父亲身后的张和,突然举起了小手,像在课堂提问一样,奶声奶气地开口:“叔叔阿姨,我能问个事儿吗?”
他歪着脑袋,用天真的语气继续:“我们帮钱爷爷解决了那么大难题,像考了一百分一样。学校……是不是该给我们发朵‘小红花’呀?”
“小红花?”紧张的气氛被这童言逗得稍缓,众人不由失笑。
“对呀!”张和理直气壮地点头,“我觉得,‘小红花’就该是一个‘少年天才特别保护计划’!”
他掰着小手,条理清晰地阐述:“比如,为了让我们安心帮钱爷爷搞发明,以后中考高考直接加分行不行?这样就不担心考不上大学了!”
“还有!万一在实验室受伤了,国家给我们买份最好的保险行不行?这样爸妈就不担心了!”
最后,他目光看向钱教授,说出最关键诉求:“最重要一点!以后我们自己发明的东西,让我们自己开公司去卖行不行?当然,国家需要的东西,我们第一个免费给国家用!但专利,必须是我们自己的!”
他环视一圈惊愕的成年人,总结道:“只有这样,我们才敢放心帮钱爷爷呀!”
……
这个由“小红花”引出的、权责清晰逻辑完美的“合作方案”,让满屋子成年人目瞪口呆!
钱振国教授和王副主任看着眼前这个眨眼说着大人话的九岁孩子,眼神里满是骇然!
这哪里是天真请求?分明是最顶级的谈判专家,在最完美的时机争取最核心的利益!
角落里,本来自信满满的李科长,脸色陡然煞白,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精心策划、足以致命的“杀招”,竟被这如同小狐狸般精明的孩子,轻描淡写地当成了向国家争取最大利益的筹码!
……
市教委的小会议室里,听证会结束了,但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面对张和那个滴水不漏、甚至闪耀着天才光芒的“三点保护”方案,加上两家媒体现场见证,市教委和明德大学的领导们别无选择。
王副主任和陈校长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映着震撼,以及一丝如释重负。
他们当场拍板,全盘采纳张和的“建议”,郑重承诺将立刻联合市科委、市公安局等部门,为“少年派俱乐部”的三位天才量身打造高级别的“青少年特殊科技人才培养与保护计划”。
听证会开了,一场可能掀翻天的舆论危机,最后收尾却让所有人都没想到。
会散了,钱振国教授没急着走。
角落那儿,他把个封在塑料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正是那封匿名举报信的原件。又拿出点自己摸到的线索,一古脑儿塞给特意赶来的老熟人——市纪委的老周。
“老周,”钱教授声音不大,却冷得像冰块,“这早不止是泼脏水了。冲着干扰国家重点项目来的,其心可诛!这事,必须深挖,到底!”
……
区教育局,科长办公室。
李科长**底下像长了刺,坐不稳当。他在等听证会的信儿。他心里琢磨着,那封举报信可是戳在要害上,钱振国和张家那群人,这回肯定够呛,不死也得扒层皮。
脑子里正转悠着对方焦头烂额的样儿呢,桌上那个红的扎眼的内线电话,猛地“叮铃铃”尖叫起来。
局长办公室的专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