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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快看！那真是霸王龙吗？它的牙齿……哇，好大好尖啊！”
小家伙的注意力完全被那些史前巨兽勾住了。
他一会儿指着化石追问恐龙为什么会消失，一会儿又仰起小脸，煞有介事地问孙正平：“您是不是属龙的呀？”
孙正平几次想把话头拽回“网络游戏”和“社会责任感”上，可张和总能用最天真无邪的方式把话题轻巧地岔开——用他满脑子跳动的恐龙。
孙正平那点官威和几十年的处世经验，像挥出去的拳头砸在软绵绵的云朵里，他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心底泛起一丝无力。
就在孙正平几乎要认定，眼前不过是个有点小聪明、兴趣点独特的普通孩子时，他瞥见张和正绕着剑龙化石的骨板，一圈圈数得起劲。
孙正平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最后的探询：“张和同学，你这么喜欢玩游戏，在你想来，它们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呢？”
正低头数着骨板的张和，脚步猛地停住。他抬起头，目光长久地落在眼前那副沉寂了亿万年时光的巨大骨架。
时光的尘埃仿佛在那一刻凝聚。
孙正平等了又等，等到几乎以为这次注定要落空。
这时，张和转过头，看着孙正平，说出了一句让副署长心神一震的话：
“我觉得，它们都穿着‘皇帝的新衣’。”
他望着错愕的孙正平，用稚嫩的语言，复述了一遍那个耳熟能详的童话。
讲完故事，他总结道：
“孙爷爷，你们所有大人，都说网络游戏不好，都想管它。”
“你们自己根本不玩，又怎么知道它坏在哪里？这不就跟那些大臣一模一样，明明看不到衣服，嘴上却连连夸赞有多美。”
“那些做游戏的人呢？个个夸耀自己的最好玩。可他们盘算的，无非是我们口袋里那点零花钱，跟故事里那对裁缝骗子没两样。”
他顿了顿，那双眼睛清亮得像山泉水：
“只有天天泡在游戏里的小孩儿，才看得清楚——他们做的东西啊，根本就是‘光着身子’的！”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孙正平脑海中轰然炸响！他过去只盯着技术监管、政策限制，却从未想过病根也许不在这里，而在于诚实——整个链条，从设计者到管理者，恰恰缺了那个敢喊破“皇帝光着腚”的孩子！
……
会谈落幕，气氛轻松愉快。
孙正平望向张和，目光里的审视已然褪尽，只余下毫不掩饰的欣赏与喜爱。
从博物馆出来，三人到了临别的路口。张和眼睛倏地一亮，小手指着街角的福利彩票亭，歪着头问他父亲：
“爸，你看他们，花两块钱买个指望，就敢做梦五百万从天而降。”
语气里满是好奇：“那……为啥我掏十块钱，在电脑上买那只心念念的红色大恐龙，就不行呢？” 小手不自觉地在空中比划，“不都是图个开心吗？”
这稚气的一问，却像颗沉甸甸的种子，轻轻落在孙正平心湖深处，悄然沉底，生了根。
张之平那份“无偿开放专利”的胸怀，连同他那套闪烁着民间智慧的解法，实实在在地触动了孙正平。
短短一周，网信部和版署一纸政令砸了下来。《网络游戏防沉迷系统开发标准》全国试行，点名上海星火科技，成了“首批试点与指导单位”。
这政令一出，像是给所有游戏公司念了个咒，谁都别想躲开。
星火的同行们，不管情愿不情愿——特别是那些跟着星火**后头抄的——都只能把手头赚钱的项目先扔着。重金、人力，全得转头扑向这事。防沉迷系统，这玩意儿赚不到钱，偏偏每家都躲不过去。整个圈子，硬是叫这一道指令拖住了腿。
而星火呢？还是老手段。算得极准，又吃透了“上边”意思。一道墙立起来了，别人眼红，却也挪不动。
同一天，星火总部最大的会议室临时换了牌，挂上“国家青少年网络健康守护计划”技术对接的牌子。
各家出人，管你是老大哥还是新贵，技术负责人悉数到场。
银山软件的林枫在台下坐着，脸色铁青。他来了，代表公司，踏进这家“网吧起家”的地盘。此刻，他就坐在那个女人对面。当初他可没少当众挤兑她。现在？只能硬着头皮，听星火讲“他们打算怎么干”。
台上，陈璐站得很稳。看不出局促，眼神带着一种掌控感。从前那个看人脸色的新人技术员影子都没了。眼下，她成了给规则划线的人。对着一屋子过去的“大佬”和“前辈”，慢慢点着屏幕，勾勒后面游戏该怎么改——这事儿，星火占了先手。
林枫胸口憋得慌。干这行以来，从没这么窝囊过。
京城，孙正平的办公室。
“精神**”的事儿刚让他松口气，还没高兴多久呢，张和那小子的“彩票和恐龙”童言就像颗石子砸进深潭，在他心里激起更大的涟漪。
他真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了。
互联网时代，虚拟货币和虚拟财产在法律上还是块空白！
这问题越来越躲不过去，弄不好要动国家金融安全的根基。
这顾虑憋不住，他紧赶着把思考和判断拢成一份报告，火速递了上去。
报告分量重，直接拍到了决策层面前。
动静不小，高层很快给了反应。
没耽误功夫，一个顶尖规格的闭门会议就安排上了——叫“网络虚拟经济与金融创新”，出席的除了**部门：央行、银监会、信息产业部、国新署，没别人了。
星火科技呢？
凭着之前在“防沉迷”项目里实实在在的功劳，加上它那个“国家合作伙伴”的特殊身份，成了唯一一个能被喊去开这会的民营企业。
空气里还飘着春节饺子的余味。
张之平捏着那份央行的会议邀请函，纸页很沉。手指蹭过鲜红的印章，心口跳得有点急。
他抬眼看客厅地毯。儿子窝在那儿，正专心给那只叫“扣扣宠物”的小胖企鹅喂食。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猛地涌了上来。张之平再一次清晰地记起，儿子那天随口的一问。谁也没想到，就这一问，无声无息地，给星火，也给他这个小家，撬开了一条全新的路。
门后面的局面，比商战里的明刀明枪，比舆论场的狂风大浪，更深更暗，也更难捉摸。
这条路上的每一次出手，每一个选择，分量都沉得吓人——它们将勾勒国家未来十年，甚至更久远的金融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