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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同化不开的浓墨,将独立团的驻地彻底吞噬。
对于独立团的绝大部分士兵来说这是一个充满了新奇、嫉妒和庆幸的夜晚。他们亲眼见证了那四十个“天之骄子”是如何被自家团长用匪夷所思的方式,折磨得死去活来。
炮兵营的七个“秀才”,在库房里抱着冰冷的零件和图纸,熬得双眼通红,做梦都在念叨着“高低机”和“方向机”。
重机枪连的二十一个壮汉,扛着机枪跑了一整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连拿筷子的手都在抖,肉汤洒了半碗。
而最惨的莫过于“特别侦察排”的那五颗“种子”。他们被李云龙在后山折腾了一天,最后是互相搀扶着,像五条死狗一样被拖回来的。晚饭,也真的如李云龙所说是几根草根和半碗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
看着他们那副惨状,昨天还羡慕得眼珠子发红的普通士兵们,此刻心中只剩下后怕。他们第一次无比庆幸自己只是个啃窝窝头的普通兵。
然而,就在这地狱般的第一天训练结束,所有人都以为可以喘口气的时候,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
孔捷,真的来了。
他亲自押送着他那五十个“宝贝疙瘩”,连夜赶到了独立团。
当这五十个来自新二团的精锐,出现在独立团的操场上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不一样。
气势完全不一样。
这五十个人,一个个昂首挺胸,眼神锐利如刀,身上那股子百战余生的彪悍之气,几乎凝如实质。他们站在那里,就像五十根钉死的标枪,与周围独立团士兵那略显松垮的站姿,形成了鲜明而刺眼的对比。
他们是新二团的骄傲,是孔捷手里最锋利的刀!
他们看着周围这片破破烂烂的营地,和那些装备虽然好了但看着依旧土里土气的独立团士兵,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傲慢。
在他们看来这次所谓的“学习”,不过是自家团长拉不下脸,过来跟发了笔横财的老战友搞好关系罢了。至于学习?他们新二团的兵,需要跟李云龙手下这群泥腿子学什么?
为首的一个神枪手,名叫赵峰,是新二团公认的兵王。他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对着身边的同伴低声道:“就这?我还以为独立团鸟枪换炮,变成了什么神仙部队。闹了半天,还是个草台班子。”
“可不是嘛!你看他们那站没站相的样子,跟咱们比,差远了!”
“一个月?我看三天咱们就能把他们那点家底全掏空了!”
刺头们的议论声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独立团的战士们,一个个脸色涨红,敢怒不敢言。他们虽然装备好了但面对新二团这些成名已久的精锐,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孔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心里却又隐隐有些得意。他就是要让李云龙看看他孔捷的兵,不是那么好带的!
“李云龙!老子把人给你送来了!”孔捷扯着嗓子,对着团部大院吼道,“你小子要是敢把他们给老子练废了老子跟你没完!”
李云龙的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他没有看孔捷,甚至没有看那五十个趾高气扬的刺头。他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下那些被对方气势所慑,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兵身上。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被人家吓住了?”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人家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你们也是!人家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你们也是!怎么着,人家是爹生娘养的你们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一群没卵子的怂货!”
独立团的战士们,被骂得羞愧地低下了头。
“李云龙,你少在那儿骂你自己的兵!有本事,你让他们跟我这五十个弟兄比划比划!”孔捷在一旁煽风点火。
“比划?”李云龙终于将目光转向了那五十个刺头,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好啊!老子就喜欢比划!”
他拍了拍手。
“鹰眼!灵猴!黑蛇!蛮牛!幽灵!出列!”
五个浑身泥泞,脸上还带着疲惫和伤痕的身影,从独立团的队伍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他们站都快站不稳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新二团的五十个精锐,看着这五个“残兵败将”,发出一阵压抑不住的哄笑。
“就他们?李团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兵王赵峰,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五个全撂倒!”
“是吗?”李云龙脸上的笑容,更盛了。
“孔二愣子,敢不敢跟我赌一把?”他看向孔捷。
“赌什么?”孔捷心里升起一丝不妙的预感。
“就赌我这五个不成器的兵,对上你这二十个最能打的愣头青!”李云龙指了指赵峰和他身后的十九个战斗骨干,“咱们也不动枪,就在这操场上,来一场最简单的夺旗战!”
“操场中央,插上一面旗。你们二十个人守,我这五个人攻。半柱香之内,我的人要是能把旗拔了就算我赢。拔不了就算我输!”
“赌注呢?”孔捷问道。
“我赢了”李云龙的眼中,闪过一丝狐狸般的光芒,“你那三十个神枪手和技术人才,在我这儿的学习时间,再加一个月!而且,得听我的不能听你的!”
“你要是输了呢?”
“我输了我那四门九二炮,送你一门!外加五十发炮弹!”
“轰!”
这个赌注一出,全场皆惊!
孔捷的呼吸,瞬间就急促了起来!
一门九二炮!五十发炮弹!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二十个自己手下最能打的兵王,对上五个连站都站不稳的残兵,在一片没有任何遮掩的空地上守一面旗?
这……这要是能输,他孔捷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好!老子跟你赌了!”孔捷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下来!他生怕李云龙反悔!
“君子一言!”
“驷马难追!”
很快,场地被清了出来。一面红旗,**在了操场的正中央。
新二团的二十名战斗骨干,在赵峰的带领下,将红旗围得水泄不通。他们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御圈,一个个摩拳擦掌,脸上带着猫戏老鼠般的笑容。
在他们看来这场比试,已经不是比试,而是单方面的碾压和羞辱。
另一边,李云龙将“鹰眼”等五人,叫到了一旁。
“你们五个怕不怕?”他低声问道。
“报告团长!不怕!”五人齐声吼道,虽然身体疲惫,但眼神中却充满了被李云龙锤炼出来的悍不畏死的气息。
“好!”李云龙满意地点了点头,“记住我教给你们的第一堂课!战场上,永远不要跟敌人硬碰硬!要用脑子!要用你们的眼睛,去发现敌人最薄弱的环节!”
他凑到五人耳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交代了几句。
五人的眼睛,越听越亮!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去吧!让这群目中无人的家伙,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战斗!”
半柱香,被点燃了。
“比试开始!”
随着李云龙一声令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场上。
只见新二团的二十名精锐,如同铁桶一般,将红旗护在中央,一个个神情倨傲,等待着对方的冲击。
然而,独立团的那五个人,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举动。
他们没有冲锋。
甚至没有靠近。
“灵猴”孙猴子,突然扯着嗓子,对着防御圈里的赵峰,破口大骂起来:“喂!对面那个小白脸!看你那熊样,是不是昨晚抱着地主家的小老婆睡觉,腿都软了?”
“你他**说谁?”赵峰勃然大怒。
“就说你!你看你那脸,比娘们的**都白!哪像我们团长,那叫一个威武雄壮!”
“蛮牛”也跟着起哄:“就是!一看就是中看不中用的软蛋!”
“黑蛇”则发出阴阳怪气的笑声:“哎哟,哥哥们可悠着点别把人家给骂哭了回去还得找妈妈要奶吃呢!”
这几句粗鄙不堪的叫骂,像一把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新二团那二十个心高气傲的精锐心里!
“混账!找死!”
赵峰和他身边的几个脾气火爆的战士,再也忍不住了!他们怒吼一声,竟然脱离了防御阵型,主动朝着孙猴子等人冲了过去!
他们要用拳头,捍卫自己的尊严!
孔捷在场下看得眼皮直跳,刚想出声喝止,却已经晚了!
就在赵峰等人冲出防御圈的那一刹那!
一直沉默不语,仿佛置身事外的“鹰眼”王根生,动了!
他的身体,像一头捕食的猎豹,猛地从地面弹起!他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边的对骂和冲突所吸引,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个角落!
他没有选择从正面冲击,而是绕了一个巨大的弧线,从整个防御圈最意想不到的死角,如同鬼魅般,切了进去!
而与此同时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幽灵”,突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土!
他猛地将那把土,朝着防御圈的中心,用力地撒了过去!
“啊!我的眼睛!”
守在旗帜周围的几个伪军……不,是新二团士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沙土迷了眼,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揉搓起来。
就是这个瞬间!
这个因为愤怒而冲动,因为谩骂而分心,因为沙土而失明的短短一瞬间!
“鹰眼”王根生的身影,已经如同一道闪电,掠过了那因为骚乱而变得漏洞百出的防线!
等赵峰等人反应过来愤怒地转身时。
他们只看到王根生,已经稳稳地站在了操场的中央。
他的手里,高高地举着那面,本该被他们誓死守护的……红旗!
而他那四个“残兵败将”般的队友,正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浓浓的……嘲讽。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那半柱香,才刚刚燃烧了不到五分之一。
全场,死寂。
所有新二团的士兵,包括那个不可一世的兵王赵峰,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僵在了原地。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荒诞、羞辱和不敢置信。
他们……二十个人,被五个残兵,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甚至从未想过的……近乎于无赖的方式,给击败了。
孔捷张大了嘴,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差点没一**坐到地上去。
他看着场中央那五个虽然疲惫,但身形却无比挺拔的身影,又看了看自己那二十个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的兵王。
他终于明白了。
李云龙教的根本不是什么杀人技巧。
他教的是……战争的艺术。
是洞悉人性,利用规则,用最小的代价,换取胜利的……魔鬼的智慧!
李云龙缓缓地走上前来拍了拍孔捷那已经僵硬的肩膀,笑呵呵地说道:
“孔二愣子,承让了。”
“看来你这五十个宝贝疙瘩,要在老子这儿,多待一个月了。”
“现在,你还觉得,我这学费……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