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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狂欢,如同短暂的幻梦,在清晨的第一声军号中,被无情地撕得粉碎。
独立团的驻地,依旧是那片破败的院落,但空气中,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味道。那不是酒肉的余香,而是一种混杂了期待野心嫉妒和不安的复杂气息。
操场上,泾渭分明地站着两群人。
一群,是三百多名落选的普通士兵。他们看着另一群人,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不甘。昨天晚上,他们亲眼见证了那四十个“幸运儿”是如何在万众瞩目之下,被团长亲自点名成为了独立团未来的“刀尖子”。
而另一群,就是那四十个被选中的“天之骄子”。
他们昂首挺胸,下巴抬得老高,享受着战友们艳羡的目光。他们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仿佛从这一刻起,他们的人生就将和别人不一样了。他们不再是普通的兵,他们是精英!是独立团的王牌!是注定要吃肉喝酒的爷!
然而,当李云龙的身影,出现在高台上时,他们脸上的那份骄傲,却在瞬间凝固了。
今天,李云龙没有穿那件缴获来的日军呢料军大衣,而是换上了一身和普通士兵别无二致的灰色军装。但这身普通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却散发出一股比昨日那嚣张匪气更加令人心悸的气息。
那是冰冷是肃杀是一种如同实质般的压力。
他的目光,不再是昨日庆功宴上的豪爽和鼓励,而是一种如同外科医生审视标本般的冷漠和挑剔。他缓缓地扫过台下那四十张充满了期待的脸,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
“恭喜你们。”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得像一杯凉透了的白开水。
“恭喜你们,成功地从一群饿狼里,脱颖而出,证明了自己有成为虎豹的潜力。”
台下的精英们,胸膛挺得更高了。
“但是,”李云龙的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森冷而锋利“潜力只是潜力!在它变成真正的实力之前,它一文不值!在我眼里,你们现在和他们”他指了指旁边那群落选的士兵,“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还不如他们!”
“因为从今天起,他们只需要完成普通的操练。而你们,将要承受的是地狱!”
他走下高台,缓缓地踱到那四十个精英面前,像一头巡视自己领地的猛虎。
“在我开始上第一堂课之前,我先给你们立下几条规矩!”
“第一条规矩:在这里,没有你!没有我!只有‘我们’!你们是一个整体!一个人犯错,所有人受罚!一个人倒下,所有人给我把他扛起来!一个人放弃,所有人……滚蛋!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四十个人齐声吼道,声音洪亮,却中气不足。
“第二条规矩:在这里我的话就是唯一的真理!我让你们往东,你们不能往西!我让你们打狗,你们不能撵鸡!我让你们**,你们就得给老子眼都不眨地去阎王殿报到!不许问为什么!不许有任何质疑!你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服从!绝对的服从!”
“第三条规矩也是最重要的一条规矩!”李云龙的目光,变得如同鹰隼般锐利,“忘了你们以前学过的所有东西!忘了你们的骄傲!忘了你们的名字!从现在起,你们不再是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你们只有一个身份——独立团的刀尖!是一群没有感情,只知道执行任务的战争机器!”
他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操场上,让每一个人都感到一阵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
他们脸上的骄傲和期待,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茫然和不安。
“现在,第一堂课,正式开始!”
李云龙猛地一挥手。
“全体都有!脱!”
“脱?”
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听懂人话吗?”李云龙的声音,如同炸雷,“给老子把你们身上这身皮,全都**!**!十息之内,谁身上还有一根线头,给我绕着操场跑二十圈!”
“轰!”
人群炸了锅!
在这清晨的寒风里,当着全团几百号人的面,**衣服?
这……这算什么训练?这简直是羞辱!
“团长……这……”一个胆子大的机枪手,忍不住开口。
“二十圈!现在就去!”李云龙甚至没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
那名机枪手脸色涨红,还想争辩,却被张大彪一把拎了出去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毫不留情。
剩下的三十九人,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他们犹豫着挣扎着最终在李云龙那冰冷的倒计时中,屈辱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一件件带着体温的衣服,被扔在了地上。
四十具年轻而结实的身体,就这样赤条条地暴露在了清晨的寒风之中。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他们皮肤上,让他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比身体上的寒冷更让他们难受的是心理上的巨大羞辱。
他们能感觉到,旁边那三百多名“落选者”,正用一种混杂了同情、幸灾乐祸和庆幸的复杂目光,看着他们。
昨天,他们还是万众瞩目的英雄。
今天,他们却成了被人围观的猴子。
“都看清楚了吗?”李云龙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指着这四十个赤裸的身体,对着旁边那三百多名普通士兵吼道,“这就是精英的待遇!这就是吃肉的代价!现在,还有谁羡慕他们吗?”
全场,鸦雀无声。
那三百多名士兵,脸上的羡慕,已经变成了后怕。他们第一次觉得,当个普通士兵,啃着窝窝头,或许……也挺好。
“很好。”李云龙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打碎他们的骄傲,剥离他们的自尊,让他们从零开始!
他转头看向那四十个已经冻得嘴唇发紫的“精英”。
“现在,穿上你们的衣服。然后到你们各自的教官那里报到!记住,这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地狱,现在才刚刚开始!”
……
炮兵营招募处。
赵刚看着眼前这七个通过了文化考核的“宝贝疙瘩”,心情很是复杂。
按照李云龙的吩咐,他将七人带到了一处空旷的库房里。库房中央,摆放着一门被拆解开来的九二式步兵炮。
“从今天起,你们的第一项任务,就是认识它。”赵刚指着那堆冰冷的零件说道。
“认识?”一个叫刘秀才的年轻士兵,好奇地问道“政委这不就是炮吗?咱们什么时候能开炮啊?”
“开炮?”赵刚摇了摇头,“在你们没有把它身上的每一颗螺丝都认全之前,你们谁也别想碰炮弹。”
他拿出一叠李云龙画的图纸,上面用极其精准的线条描绘出了九二炮的每一个部件旁边还标注着名称和作用。
“你们的任务,就是把这些图纸,给我背下来!三天之内,我要你们每一个人,都能闭着眼睛,把这门炮重新组装起来!并且说出每一个零件的名字和功能!”
“啊?”
七个人全都傻眼了。
让他们背书?这比让他们去冲锋陷阵还难受!
“政委,咱们是炮兵,不是学究啊!**不就是瞄准了轰吗?搞这么复杂干啥?”刘秀才忍不住抱怨道。
赵刚看着他们,想起了李云龙昨晚对他说的话。
“老赵这帮兵都是好兵。但他们缺的是什么?是科学!是系统化的知识!你别看他们现在叫苦,等他们真把这门炮的原理吃透了上了战场,炮弹能省一半,威力能大一倍!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想到这里,赵刚深吸一口气,板起了脸。
“这是命令!谁要是完不成,就给我回原部队去!炮兵营,不养连自己吃饭家伙都认不全的废物!”
……
重机枪连训练场。
二十一个壮汉,在张大彪的怒吼下,两人一组,扛着沉重的九二式重机枪和弹药箱,开始了他们的第一堂课――负重越野。
“都给老子跑起来!跑不动了就爬!谁他**敢把枪放下,今天晚上的肉汤就别想喝了!”张大彪骑在马上,挥舞着鞭子,像个凶神恶煞的监工。
战士们咬着牙,扛着那近百斤的负重在崎岖的山路上奔跑着。汗水很快就湿透了他们的衣背,肺部像火烧一样疼痛。
他们终于明白,昨天那“平举一百个数”的考核,和现在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儿科!
……
而最惨的还是那五个被选入“特别侦察排”的“天选之子”。
李云龙亲自将他们带到了后山一处绝密的训练场。
“从今天起,你们没有名字。”李云龙看着王根生、孙猴子等五人,声音冰冷,“你们只有代号!你,”他指着枪法最好的王根生,“代号‘鹰眼’!”
他指向反应最快,身手最敏捷的孙猴子:“你,代号‘灵猴’!”
他又指向另外三人,分别赐予了“黑蛇”、“蛮牛”、“幽灵”的代号。
“现在,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李云龙扔给他们一张简陋的地图和一个指北针,“看到十里外那座最高的山峰了吗?你们需要在两个时辰内,赶到山顶!注意,不许走大路!只能从这片原始森林里穿过去!”
“另外,”他拍了拍五人身上那重达五十斤的背囊,“这是你们的伙伴,任何时候,都不许离身!现在,出发!”
五人领命,立刻冲进了密林。
然而,他们刚刚跑出不到一里地,就遇到了第一个麻烦。
“蛮牛”,那个力气最大的战士,脚下一滑,摔倒在地。
“**!这路也太难走了!”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
就在这时,李云龙如同鬼魅般的声音,从他们身后的树林里传来。
“蛮牛,团队行进中,非战斗减员。全体都有俯卧撑五十个!现在开始!”
五人一愣,但还是咬着牙,趴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做完之后,他们继续前进。可没过多久,“灵猴”孙猴子为了抄近路,选择了一条看似更近的陡坡,结果差点滑下山崖。
“灵猴,擅自脱离预定路线,判断失误。全体都有背着背囊,原地高抬腿,二百次!”
李云龙的声音,再次如同催命的魔咒,在他们耳边响起。
一次又一次的犯错,一次又一次的集体受罚。
等到他们终于精疲力竭,浑身是伤地爬上山顶时,早已经超过了预定的时间。
他们看到李云龙,正悠闲地坐在山顶的一块岩石上,嘴里叼着根草根,看着他们,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微笑。
“恭喜你们,你们成功地……迟到了。”
“作为惩罚,”他指了指来时的路“现在原路返回。时间,一个半时辰。如果再迟到,今天晚上,你们的晚餐,就是草根和树皮。”
“什么?”
五个人,包括一向沉稳的“鹰眼”王根生,都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他们看着李云龙,像是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李云龙却只是笑了笑,缓缓地站起身,拍了拍**上的土。
他看着这五个已经被折磨得不**形的“种子”,眼中没有半分同情,只有一种近乎于残忍的期待。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想要将一块块顽铁,锻造成无坚不摧的利刃,就必须用最残酷的烈火,和最沉重的铁锤,去反复地灼烧和捶打。
而他,就是那个最冷酷无情的……铸剑师。
地狱周的第一天,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