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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陛下天恩
秦源出列,叩首。
“臣,谢陛下天恩!”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狂喜,也没有惶恐。
仿佛这一切,本就该是如此。
这种平静,让许多原本嫉妒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敬畏。
凯旋的荣耀,似乎已经达到了顶点。
又一次大朝会。
秦源再次站了出来。
“陛下,臣请扩建格物院!”
“哦?”
李世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臣以为,格物之学,包罗万象,当分门别类,方能人尽其才。
故,臣请在格物院之下,正式设立四大学科!”
“其一,为算学。
专研天地至理,万物之数!”
“其二,为物理。
专研声光电力,运动之本!”
“其三,为化学。
专研物质变化,造化之妙!”
“其四,为营造。
专研土木机关,建造之道!”
秦源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某些人的心上。
算学、物理、化学、营造……
这些名词,他们听不懂。
但是他们能听懂秦源话里的意思。
他要做的,不仅仅是研究一些新奇的玩意儿了。
他要做的,是开宗立派,是建立一个全新的,完整的,独立于儒家经学之外的知识体系!
他要培养的,是一个全新的,只懂他这套“格物之学”的技术官僚集团!
这,是在掘他们的根!
以崔、卢、李、郑、王为首的五姓七望,那些盘踞朝堂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他们的根基是什么?
是知识!
是对经学的垄断!是通过家学,一代代的将知识和做官的敲门砖,掌握在自己手里!
现在,秦源要另起炉灶。
他要告诉天下人,不读圣贤书,去学他的“格物”,一样可以封侯拜相,一样可以成为国之栋梁!
这比在战场上杀死他们一万个族人,还要让他们感到恐惧!
李世民的眼睛亮了。
他瞬间就明白了秦源的深意。
这位帝王,一生都在和世家门阀做斗争。
他太清楚这些盘踞在大唐身上的“名门望族”,是何等巨大的阻碍。
“准!”
李世民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一个字,决定了格物院的未来。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
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连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这两位秦源曾经的坚定支持者,此刻也抚着胡须,眼观鼻,鼻观心,选择了沉默。
因为,秦源这一次,触动的,是他们整个阶级的核心利益。
他们,不能再支持他了。
就在这片压抑的寂静之中,一个身影,缓缓从文官队列中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老人,身形清瘦,脊梁却挺的笔直。
他的眼神,如同一口古井,深邃而锐利。
谏议大夫,魏征。
那个敢当着面,把李世民骂的要提剑去杀了他,最后却又无可奈何的魏征。
整个大唐,最硬的一块骨头。
“陛下!”
魏征开口了,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
“臣,有本奏!”
李世民眉头微不可查的一皱,但还是说道。
“魏卿,请讲!”
“臣闻,蓝田郡公秦源,于国有大功,此乃天下共知,无可非议!”
他先是肯定了秦源的功绩,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然!”
一个转折,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格物之学,过于追逐奇技Y巧,长于杀人,精于器物。
此乃末节,非立国之本!”
“我大唐以孝治国,以儒立身。
国子监,乃圣贤学问之所。
如今,格物院自成一派,广收门徒,若其学说有悖于圣人之道,恐将动摇国本,遗祸无穷啊,陛下!”
魏征的声音,充满了痛心疾首的意味。
他没有直接攻击秦源,甚至没有说格物院不好。
他只是将问题,上升到了“国本”的高度。
这是一记阳谋。
一记让秦源无法用任何技术,任何发明去反驳的阳谋。
你能造出神兵利器,你能造出千里镜震天雷,但你能造出“国本”吗?你能对抗“圣人之道”吗?
整个朝堂的文官,几乎都在同一时间,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看向了魏征。
佩服,且认同。
这,才是他们最擅长的战斗方式。
“故,臣斗胆提议!”
魏征抛出了他的杀手锏。
“为免格物之学走上歧途,当由国子监统管格物院。
以圣贤之道,对其善加引导,使其去芜存菁,方能真正为我大唐所用,而不至成为动摇根基之隐患!”
杀人,还要诛心。
这一招,太狠了。
将格物院并入国子监?
那不就是把秦源的独立王国,直接收编了吗?
到时候,国子监派几个大儒过去,天天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用儒家的条条框框,把格物院卡得死死的。
不出三年,什么物理化学,都得变成经学的附庸,最终无声无息的消亡。
秦源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无力感。
这种无力,不是面对坚城,不是面对强敌,而是面对一种根深蒂固的思想,一种盘根错节的制度。
他可以杀死一个敌人,但杀不死一种思想。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他们都在等。
等这个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年轻人,如何应对这一次,几乎无解的死局。
李世民坐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他没有看魏征,也没有看那些沉默的文官。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秦源的身上。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此事,体大!”
“容后,再议!”
说完,他站起身,径直离去,将一个巨大的难题,和满朝的暗流,都留在了这太极殿中。
回到定远侯府,不,现在是郡公府了。
秦源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个下午。
傍晚时分,有侍女来报。
“公爷,晋阳公主殿下,派人送来一盆花!”
秦源一愣。
片刻后,他走了出去。
庭院中,一盆兰花,开的正好。
花姿素雅,静静的吐露着芬芳。
花盆旁,压着一张小小的纸笺。
秦源拿起,上面是一行娟秀的小字。
“君子如兰,其香自远!”
那盆兰花,在书房的案几上,静静的放了三天。
三天里,秦源一步都没有踏出府门。
整个长安城的目光,都汇聚在这座新晋的郡公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