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捻着那张陈旧却保存完好的全家福照片,一时有些失神。
他到底想表达什么呢?
还有,他难道认识大先生?
否则,他为什么要朝我提醒?
“蒋九维……他果然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你。”爷爷接过照片,仔细端详,“他选择这个时候接走孩子,恐怕不单单是想孩子了。他可能知道你们要动手,无暇她的孩子。也可能是他摆脱了追踪,亲自要做点什么了!”
陆瑶急道:“那他到底是什么立场?是敌是友?”
“至少目前看,对我们没有恶意。”我将信封里的钱和纸条重新塞回去,捏在手里,“他若真想害我们,没必要多此一举留信警告。至于他的立场……”我摇摇头,蒋九维这个人身上谜团太多,行事亦正亦邪,难以揣度,“我严重怀疑,当年在黎王圣地里的那个人就是他,所以,他的立场,只能是为他自己。”
爷爷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向阳说得对。蒋九维的出现是个变数,但改变不了我们今晚必须面对的局面。我思虑了许久,葛镜吾换脸在即,今晚这个机会,还是得搏一搏。”
我们囫囵吃完早饭,正准备晚上任务分工,宅院大门却被猛地撞开了。
王启明跌跌撞撞冲了进来,他浑身衣物干爽,头发却一绺绺黏在煞白的额头上,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更诡异的是,他脸色青白,嘴唇发紫,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仿佛正经历着什么极端的窒息痛苦。
“救……救命……向老先生,我不行了……”他扑通一声,几乎是摔倒在爷爷脚边,双手死死攥着胸前的衣襟,指甲都掐得发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音。
“小王?你这是怎么了?”爷爷也是吃了一惊,连忙俯身查看。我和豹子也迅速上前,将他搀扶起来,靠在了椅子上。
我伸手扶他,触手一片冰凉,而且他身体的颤抖并非源于寒冷,更像是一种无法控制的、源自内部的剧烈痉挛。
“水……淹得慌……喘不上气……”王启明眼神惊恐,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仿佛真的有水灌入了他的肺腑。
爷爷看了看王启明的耳后,又看了看他的眼底,迅速从随身的布囊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色泽乌黑的药丸,不由分说塞进王启明嘴里,又灌了小半杯温水。
那药丸见效极快。不到两分钟,王启明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复,脸上的青紫色开始褪去,呼吸虽然仍有些急促,但总算顺畅了。他瘫在椅背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像是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茫然。
“老……老叶子,您这是救了我一命啊……”王启明缓过劲来,声音仍带着颤抖,挣扎着要给爷爷道谢。
爷爷扶住他,面色凝重:“先别急着谢。小王,你这是惹上什么东西了?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这症状……不像是寻常急症。”
王启明喘息着,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后怕和难以置信的神情:“我……我也不知道啊!就从昨天开始,我就觉得胸口发闷,喘不上气,像是被人按在水里,耳边还能听见‘咕噜咕噜’的水泡声,难受得要死!夜里更邪门,我明明睡在床上,却感觉整个人沉到了水底,拼命挣扎都上不来,差点就……刚才早上起来,本来还好好的,突然那股淹水的感觉又来了,比哪次都厉害!我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必须来找您,只有您能救我!”
“水厄之相,非病乃祟。”爷爷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打量着王启明周身,“你最近是不是接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特别是和水、阴木或者……死人有关的东西?”
王启明浑身一抖,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在爷爷洞彻的目光下,还是咬了咬牙,低声道:“不瞒老先生,我……我前几天,确实是收了一件‘重器’。”
“重器?”豹子好奇道,“值钱的宝贝?四羊方尊那种?”
老朴吐槽道:“你是想让王老板矮崩吗?那玩意别说没有,有谁敢碰啊!”
王启明苦笑摇头:“古玩行里说的‘重器’,有时候不光是说东西贵重,也指……来历特殊,煞气重,或者带了‘东西’的物件。”
在我的追问下,王启明道出了原委。
原来就在四五天前,一个相熟的掮客神神秘秘地找到他,说有一批从南边水乡“老河道清淤”时起出来的“硬货”,问他要不要看。
王启明做的是正经生意,但偶尔也经手些来路不那么清楚的“生坑货”,利润丰厚。他当时没多想,就去了掮客安排的一处偏僻仓库。
那批货里,大部分是些寻常的明清民窑瓷器、铜钱,品相一般。但其中有一件,却让王启明当时就心头一跳——那是一截长约三尺、粗如水桶的木头,通体乌黑油亮,入手极沉,木质坚硬如铁,表面布满流水冲刷形成的天然纹路和坑洼,更奇特的是,木心部位隐约透出一种暗沉的血红色。凭眼力,王启明认出这是极为罕见的阴沉木,而且是品质极高的“铁力乌木”,埋在水底淤泥里至少上千年才能形成。
那掮客压低声音说,这木头是从一段废弃古河道最深的淤泥里挖出来的。挖出来的时候,还有骨架和其他杂物。这木头“阴气足”,但也正因为“沾了人气和怨气”,所以“养得好”,若是做成法器或者摆件,镇宅辟邪有奇效,开价极高。
王启明当时鬼迷心窍,被这罕见的阴沉木材质和潜在的高额利润吸引,虽然知道这是坑货,可还是咬牙以不菲的价格将这段阴沉木连同几件小瓷器一起打包收了回来,就放在自家库房的角落里,还用红布盖着,打算等风头过了再找高人“处理”一下出手。
“其实我也知道,这东西八成有点问题,否则,不会轻易到我手,可我……还是抱着侥幸之心。细细想来,还真就是从昨天带那东西去了库房之后……我就开始不对劲了。”王启明脸色惨白,“难道说,真是这木头邪性?”
“胡闹!”爷爷听完,脸色一沉,“你以为那是干什么用的?那种地方,在旧时就是“沉塘”之地,专门处置不守妇道或犯了大错的族人的。我猜,挖出来时,木头一段肯定还拴着一块大石头呢。沉塘之地出来的阴沉木,那是最阴邪不过的东西!积水千年阴气不散,又吸附了沉塘者的怨念死气,岂是寻常红布能盖得住的?你这是引煞入宅,水厄缠身!若不是你八字还算硬朗,家中略有正气庇佑,恐怕早就……”
王启明吓得魂飞魄散,连连作揖:“老先生,是我猪油蒙了心!说来惭愧,我确实觉得最近运气太好了,就想当然……求您千万救救我!那木头我不要了,砸了烧了都行!”
“烧?”爷爷摇头,“那等阴木,寻常火焰难伤,强行焚烧,反而可能将其中阴煞怨气散入空中,祸及更广。需得用专门的‘拔煞’之法。”
爷爷沉吟片刻,对我道:“向阳,看来我们白天得先去一趟启明那里。这事耽搁不得,而且,我怀疑这木头出现得蹊跷。”
“爷爷,您是说……有人故意把这东西塞给王老板?”我立刻领会了爷爷的言外之意。
“时间点太巧了。”爷爷目光深邃,低声道:“我们正要集中精力对付葛镜吾,启明这边就出了这档子事。他是本地根基,又为我们提供了这处落脚点。连蒋九维都能找到我们,估计燕城但凡盯着我们的人,都知道我们在他家住,这是是冲他,可能也是在冲着我们。对了,那掮客……”爷爷看向王启明,“你还找得到那人吗?”
王启明连忙道:“找得到!我有他电话,也大概知道他常活动的几个地方!”
“先不急。”爷爷摆手,“当务之急,是处理掉你家里那截阴木,解了你身上的水厄。至于背后是否有人设计,稍后再查。向阳,陆瑶,你们随我去一趟。你们几个守在这里,保持警惕。”
“老爷子,带上我呗!”老朴好奇道:“我也想开开眼。”
爷爷无奈道:“我这次去,必须带童男童女,你是吗?”
老朴顿时瘪瘪嘴,退一边去了,可那眼珠子却贼溜溜地在我和陆瑶身上扫来扫去。
我无语道:“看什么看……我……我还真就是!”
老朴刚要朝陆瑶开口,陆瑶恶狠狠握了握拳头道:“找揍你就问!”
众人相视一笑。
我们匆匆准备了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朱砂、符纸、红线、爷爷特制的药粉、一把小桃木剑,还有一包用雄黄、艾草等混合的烈阳药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