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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夫人坐在椅子上踌躇着,女儿即将出嫁,此时离府去庵堂,总归有些不妥。
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宁儿,你有这份心是好的。只是这来回奔波,庵堂清苦,眼看婚期近了,不如就在府中设个小佛堂也是一样的。心诚,菩萨真人总归是能瞧见。”
“母亲。”姜宁语气恳切,带着一丝不容拒绝的坚持,“女儿心意已定,此去碧云庵不仅为还愿,也想在佛前静思己过,涤净身心,以全新的姿态嫁入国公府,求母亲成全女儿这份心。”
她微微垂首,姿态放得极低。
姜夫人看着眼前这个越来越有主见,也越来越让她无法掌控的长女,心中复杂。
想到国公府对姜宁的看重,想到皇后娘**赞誉,她终究还是软化了态度。
只是心中到底不放心,便道,“既是如此,母亲也不好拦你。只是你一个姑娘家去庵堂清修,身边没个得力的人照应总是不妥。这样吧,让花嬷嬷陪你一同去,也好有个照应,母亲也放心些。”
姜宁心中警铃微作。
花嬷嬷是姜夫人最信任的心腹,让她跟着,自己还如何脱身去河间府?
她面上不动声色,露出些许为难,“母亲,花嬷嬷是您身边离不得的人,女儿去庵堂清修,带着知秋便足够了。花嬷嬷年纪也大了,何必跟着女儿奔波劳苦?”
“无妨!”姜夫人摆摆手,态度坚决,“花嬷嬷稳重可靠,有她跟着我才放心。就这么定了,你收拾一下,明日便启程吧。来去不过三日也该回来了,最近京城中总闹不太平,你若是自己前去,母亲实在是放心不下。”
姜宁知道再推拒只会引起更多怀疑,只得压下心中的焦虑,低头应下,“是,女儿知道了。”
翌日清晨,姜府的马车从侧门驶出。
花嬷嬷和知秋随行,另外还跟了七八个身强力壮的家丁。
车行至姜府门口,花嬷嬷看着戴着纱帽斗笠,身形与姜宁一般无二的女子在知秋的搀扶了上了马车,坐稳后便放下了帘子。
她并未起疑,只当是姜宁出行低调。
然而,就在马车驶向城外碧云庵方向的同时,一匹健壮的骏马从另一处不起眼的小门疾驰而出。马背上的骑手一身利落的男装,用布巾包着头脸,只露出一双清亮锐利的眼睛,正是真正的姜宁。
她身后紧跟着同样装扮,沉默可靠的雾冬。
两人快马加鞭,一路风尘仆仆,直奔河间府。
几日后,风尘仆仆的两人终于抵达河间府下属的一个偏僻村落。根据凌风之前提供的线索,她们找到了李嬷嬷的老家。
眼前的景象让姜宁的心沉了沉。
李嬷嬷从十几岁就给姜夫人当贴身丫鬟,一直在京城过日子,这老家的屋子,如今看着只剩下一座早已荒废摇摇欲坠的土坯茅屋,屋顶塌了大半,院墙倾颓,杂草丛生,破败得几乎看不出人烟痕迹。
岁月和风雨早已将这里的一切生机抹去。
姜宁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院门口,坐着一位正在晒太阳,满脸皱纹的老婆婆。
她示意雾冬上前询问。
雾冬上前,客气地行礼,“老婆婆,打扰了。请问您知道这户人家的李嬷嬷,后来去哪儿了吗?”
雾冬指了指那破败的茅屋。
老婆婆眯着浑浊的老眼,打量了雾冬和后面站着的姜宁,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开口,“李家媳妇多少年没见咯!她命苦,男人死得早,后来就一直在外面给大户人家当嬷嬷,听说混得还不错。”
“那她家里人呢?”雾冬追问。
“家里人?”老婆婆摇摇头,“就她一个寡妇,哪还有什么家里人?哦,倒是生了个丫头……后来……”
她皱起眉头,似乎在努力回忆一件年代久远。记忆模糊的事情。
“听说孩子夭折了?”姜宁忍不住上前一步。
“夭折?”老婆婆愣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声音压低了些,“害,外头是那么传的,可老婆子我……好像记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她努力回忆着,“那年……就是那年,李家媳妇抱着个襁褓里的丫头来过我家里一趟,说是主家恩典,让她可以回京城了,求我家老头子搭车带她过去。那丫头白白胖胖的,哭声响亮,瞧着可健康了,一点也不像要夭折的样子。”
姜宁的心猛地一跳,“那后来呢?”
“后来?”老婆婆叹了口气,“住了没几天,李家媳妇还没等我家老头车修好,就又抱着孩子走了。临走前,还跟村里人换了些土产,说是要带回去。再后来就听说她带着孩子彻底走了,再也没回来过。村里人都传,说她在外面发达了,把孩子也带走了,哪是什么夭折……不过,也有人说,是孩子后来在外头病死了。唉,年头太久,真假谁知道呢?”
姜宁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她如今,有一件很着急的事情想要确定,“老婆婆,您还记得……那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吗?大约是哪一年?”
老婆婆眯着眼,掰着枯瘦的手指头算了半天,又抬头看了看天,“哪一年……让我想想,好像是晋和十三年?对,是晋和十三年。那年夏天特别热,我记得清楚,因为那年六月,村东头老张家也添了个大胖小子,我还去喝过满月酒呢。”
晋和十三年六月!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姜宁脑中炸响,让她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晋和十三年六月……这正是她姜宁出生的月份。李嬷嬷的女儿,和她姜宁,是同年同月出生?
一个大胆到令她浑身战栗,颠覆所有认知的猜想,如同狰狞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
姜绾……那个从小在庄子上长大,被李嬷嬷送回姜家滴血验亲,甚至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保住李嬷嬷性命的姜绾……那个自私凉薄却唯独对李嬷嬷有着异乎寻常依赖的姜绾。
难道……姜绾根本就不是姜家的血脉?
她才是李嬷嬷那个夭折的亲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