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褪喜服
一场婚事成了丧事，四处红绸缎改挂白帆。
长孙安玉是个长孙家极受宠的二女儿，因着太后丧事，一切礼仪从简，只配了几只红灯笼和大喜轿就入了东宫的门。
婚事照旧，正值洞房花烛夜，只是这女主人公不是青柯。
她成了笑话，从保和殿的台基自己一步步走回了华清宫。
回来不久，屋外几个婢子愤愤地骂道：“想飞上天成凤凰，还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骨头，这下好了，闹的所有人都不痛快，连带着我们成了宫中的笑柄。”
翠英听这话，道：“少说几句罢。”
那婢子尖利道：“翠英姐姐，我可没说错。这燕奴得意时跟我们没关系，这落魄了可是拉着我们一道落魄呐！现在我们华清宫的人出去都叫人看低一眼。人人都在取笑我们呢。”
翠英不欲与之辩驳，开了青柯的门。
她头上珠翠还没摘下来，妆也未动，瞧见翠英进来，笑道：“翠英姐姐来了。帮我一把。”
翠英上前帮她褪去喜服，拆了金钗。瞧女郎脸上都没有表情，叫翠英心里有些不安。
这当众退了婚，宫里碎嘴的人还往外传说定是她使了下作手段勾了太子，太后临死都要将这婚事给毁了。
“那些拜高踩低的**人的话，你不必去听。”翠英道。
前些时候一众人等还急着巴结青柯，望她当了太子妃能记着自己几分好。
青柯没搭理，招了嫉恨背地里说她清高。现在婚没结成，自然要将人贬到骨子里了。
青柯轻声问道：“娘娘呢？”
翠英凑近青柯耳边道：“太后临时改变主意，必定有异。娘娘要去找秋菊姑姑弄清楚原委，堵了那些**人的嘴儿。”
***
戚荣来慈宁宫协办丧事时，请了秋菊来问话。
一日之内变化太多，秋菊神情也惴惴不安，回道：“昨儿出了大太阳。太后精神气好些了，还说看着殿下成婚，主动要喝汤药呢。我们心里都高兴，以为熬过去了便好了，谁知....”
秋菊眼中含有惊悚，道低声：“晚间奴才早早便将人伺候睡下，奴才在外头守夜，夜半时分，忽听里头传了动静，走近一瞧，太后穿着单薄，鬼零零的下了榻，神情癫狂，疯了般边哭边叫：‘活不成了，都活不成了。要护住阿桢。’”
“奴才吓了一跳，赶忙将人服侍着睡下，却见太后啼血不止，似要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太医院的人来时太后已再也不能说话，发起烧来。她命奴才去请了长孙宏来，拿了纸笔，写下要他家的二小姐。那长孙大人见状已吓的脸色苍白，立即便依了。太后见此才满意，讪讪地睡下了，没了气息。”
戚荣听完眉头紧锁，这一切听起来倒像是临死前得癔症了。
她问道：“昨日有谁来过慈宁宫？”
秋菊答道：“太子殿下晨时来过。午后吃了饭官家和虞皇后和长公主一道来看过。”她仔细想了想，又加道：“下午日头正好时，国公爷说婚礼许多事宜要请教过太后。”
“国公爷？”戚荣蹙眉。
“说是禁军处要护送迎亲的队伍，还有轿辇等事宜要来问过太后。奴才让他口述给太后听。他来了没多久就走了。”
戚荣暗自奇怪，却说不出哪里奇怪，脸色不大好地从慈宁宫出去。
秋菊自知自己将好多话瞒了下来。
太后疯时，可不止说了这几句话，满口念着的都是那死去小皇孙的表字，是念着呕出了血来的。
人死前格外害怕自己做过的恶事。她若将这话告知了戚荣，必定要起疑心庄皇后的火情。这种秘密，宫里跟她一般的老人也不多了，等她也老死，自然也就无人知道，她也算做了一回忠仆。
***
戚荣从慈宁宫出来，谢衡臣正带着钦天监的人往这赶。
两行人打了照面，谢衡臣让钦天监的人先走，身边只跟了个元安。
戚荣客套道：“这几日婚丧两事，多亏公爷操劳。”
谢衡臣低低笑了一声。
“太后身子本能活到百年。若无娘娘相助，微臣也不必这么早就忙活这慈宁宫的丧事。”
他的语调闲闲，像是在玩笑，却炸起一道惊雷。
戚荣脸色一白，道：“臣妾听不懂公爷在说什么。”
“听的懂听不懂的。微臣没空给娘娘绕弯子。若不想死，早日毁了那些东西。我不想抓把柄，坤宁宫那位可等着。”
戚荣的心早已砰砰乱跳，谢衡臣大步从她身边，步伐稳健，面容带笑，似乎心情有点好。
戚荣回了华清宫，便叫翠英将那些从前写好准备送去太后宫里的佛经烧了，翠英虽不明白却也照做。
戚荣又道：“还有那罐香附子。也一并挖空扔了，不得让旁人瞧见。”
翠英道：“娘娘不留着用吗？”这罐香膏是娘娘私留的，说是燕国的药物，专制偏头疼的，闻着沁香伊人，此前还取了一罐给太后用。
“不留了。”
翠英一走，戚荣在厅内打量，问小石头：“青柯呢。”
“窝在屋里呢。今日样东西也没吃，瞧着可怜。”
戚荣眉头紧锁，道：“将人带过来。”
女郎已褪了喜服，模样格外狼狈，从前还圆润些，现下一阵风便要将人吹倒了。
戚荣看着眼酸，招她过来：“未吃过饭？这有御事房送来的糕点，填填肚子罢。”
青柯推拒不过，拿了块糕点讪讪吃起来。
戚荣瞧她这模样，不知如何宽慰人，只道：“没了太子，你也有别的好前程。”
这话落了青柯耳朵却是旁的意味。她跪地道：“娘娘要将我赶回掖庭吗？”
戚荣问：“我为何要赶你？”
“官家变心，又有坤宁宫那位对这华清宫虎视眈眈。我未嫁成太子，还为娘娘招了那么多妒恨。容我在这，岂不是给旁人留笑话的口舌。”
旁人除却诬蔑取笑她，还说这荣妃娘娘偷鸡不成反啄米。什么样的奴就有什么样的主儿。
“我本就是谁都可踩一脚的燕奴。在这华清宫享了半年多的福气，青柯已知足。”
哪想到她想到这茬去，戚荣忍不住落了泪，背过身去，咬牙骂道：“便这般没骨气。人说你骨头**你便真骨头**了。旁人越说什么，你越要活的漂亮给别人看。”
外头翠英进来笑道：“娘娘虽不说，平日里却是最疼你的，哪里要赶你走！”
小石头在旁附和，“便是人人都踩一脚。我也给你垫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