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深处,万剑低吟。
叶尘单膝跪在祭坛中央,青衫已被冷汗浸透。他的五指深深**地面石缝,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体内血脉如同沸腾的熔岩,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心跳都像是重锤敲击铁砧,震得耳膜生疼。
"这是......第七次血脉暴动。"
他艰难抬头,祭坛四周插着的十二柄古剑正在鞘中剧烈震颤。那些历经千年不朽的剑鞘上,符文明灭如风中残烛。最中央那柄通体赤红的长剑已然出鞘三寸,剑刃上凝结的血珠正顺着古老纹路缓缓蠕动,宛如活物。
突然,一道血光冲天而起。整座剑冢剧烈摇晃,穹顶垂落的千年钟乳石纷纷断裂。叶尘瞳孔骤缩,看着那滴血珠脱离剑刃,在空中划出妖异的弧线,直直坠向自己眉心。
"躲开!"
心底响起苍老的声音。叶尘本能地偏头,血珠擦着颧骨划过,在石壁上蚀出三尺深的孔洞。白烟升腾间,整面刻满禁制的石壁竟如蜡油般融化。
"前辈?"叶尘在识海中急唤。自三日前踏入剑冢,这道声音便时隐时现。此刻却再无声息,唯有那柄血剑的嗡鸣越来越响,震得他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
玄天宗,观星台上。
正在推演星象的玄天宗主猛然睁眼。他手中玉制的星盘"咔嚓"裂开一道细纹,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渗出猩红光晕。夜空中,原本皎洁的明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上血色。
"剑冢有变。"
白发宗主拂袖而起,腰间玉佩无风自动。他掐诀的右手停在半空,指尖凝结的灵光突然炸裂——这是三十年来首次术法反噬。
"传令七峰长老,速至凌霄殿。"
话音未落,一道血色光柱自后山剑冢方向直贯九霄。云层被撕开巨大的漩涡,其中隐约有龙形雷光游走。宗主素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痕,他认出了那柄三百年前亲手封印的......
"血寰剑。"
剑冢内,叶尘正经历着比凌迟更痛苦的折磨。那滴落空的剑血分化成千万根细如牛毛的红丝,从他全身毛孔钻入。每一根血丝都在经脉中生根发芽,与他的血液交融撕扯。识海中,原本沉寂的血脉封印正在土崩瓦解。
"啊——!"
嘶吼声惊起剑冢深处栖息的寒鸦。叶尘七窍流血,却挣扎着向祭坛爬去。冥冥中有个声音告诉他,必须握住那柄剑。石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他的指甲早已翻卷脱落,**的指骨**地面铭刻的古老剑纹。
三丈、两丈、一丈......
当他的手指终于触到剑柄的瞬间,整座祭坛轰然崩塌。血剑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叶尘只觉得有万钧雷霆顺着臂膀劈入丹田。气海翻腾间,一幅幅陌生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血火焚天的战场,九座悬浮的青铜巨鼎,还有那个立于尸山之巅的白衣身影......那人转身时,叶尘看清了他的脸——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
"三百年了......"
沙哑的声音直接在神识中响起。血剑缓缓升起,剑身上的锈迹片片剥落,露出底下如新剥鳞甲般的赤红剑身。叶尘惊觉自己竟能听懂剑吟——那分明是古老的语言,每个音节都带着金戈铁**肃杀。
"叶氏血脉还未断绝,很好。"
剑尖轻点叶尘眉心,一滴精血被吸入剑身核心。霎时间风云变色,祭坛废墟上空凝聚的雷云终于劈下第一道闪电。叶尘在电光中看见剑身上浮现两个古朴篆文——正是古籍记载中早已失传的"血寰"二字。
"此剑......"叶尘刚开口,就被席卷而来的记忆洪流淹没。他看到三百年前那场大战的真相:九大宗门围攻剑帝,玄天宗祖师亲手将血寰剑刺入主人胸膛。最后时刻,剑帝燃烧神魂将佩剑送出战场,自己却......
"现在你明白了?"血剑悬浮在叶尘面前,剑柄上的龙形纹路突然睁开双眼——那是一对璀璨如星河的宝石。"叶青玄是你什么人?"
叶尘如遭雷击。这是他第一次听到生父的名字。自幼被叔父收养,关于父母的一切都是禁忌。此刻血脉中的封印彻底崩解,无数记忆碎片如决堤洪水般涌出。
"他是我......"
第二道雷霆劈落,这次直接击穿剑冢穹顶。碎石暴雨中,十二柄镇冢古剑齐声哀鸣。血寰剑突然化作流光没入叶尘胸口,在他心口处留下一道剑形印记。
"有人来了。"剑灵的声音变得急促,"记住,在你达到剑魄境前,莫要暴露我的存在。"
叶尘还未来得及回应,就听见碎石堆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七道强横的神识如网般扫过废墟,最后全部锁定在他身上。最前方那道气息他再熟悉不过——玄天宗主苏星河,当世仅存的五位剑尊之一。
"叶尘!"
威严的声音裹挟着灵力震荡而来。叶尘强撑着站起,发现自己的伤势竟已痊愈。更惊人的是,丹田中原本如溪流般的真元,此刻竟化作奔腾大江。他下意识内视,只见气海上空悬浮着一柄迷你血剑,正不断吞吐着精纯的剑意。
"弟子在。"
他单膝跪地行礼,借着低头的瞬间压下眼中血色。胸口的剑印微微发烫,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
苏星河踏空而至,素白的宗主长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身后六位峰主各自祭出本命飞剑,剑光交织成网将废墟笼罩。叶尘注意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隐晦地扫过那十二柄断裂的镇冢古剑,最后停留在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上。
"剑冢异动,可是你所为?"天璇峰主厉声喝问。这位掌管刑律的长老向来严厉,此刻本命剑"寒鸦"已出鞘三寸,森冷剑气在地面凝出白霜。
叶尘正要回答,突然心口一痛。血寰剑印传来灼烧感,一缕微不可察的血线顺着经脉游走至喉间。他听见剑灵在神识中冷笑:"告诉他们,你在祭坛前悟剑时触动禁制。"
"弟子参悟'大衍剑诀'最后一式,不慎引动剑冢共鸣。"叶尘低头掩饰眼中闪过的红芒。令他心惊的是,这番谎言出口时竟无比自然,仿佛有某种力量篡改了他的语言。
苏星河深深看了他一眼。宗主右手虚按,一道清光自掌心流出,将叶尘从头到脚扫过三遍。当清光触及心口时,叶尘明显感觉到血寰剑印微微震颤,随即归于沉寂。
"确是剑意突破的迹象。"苏星河收回法术,语气稍缓,"但剑冢损毁严重,按律当罚你入寒冰涧面壁三月。"
"宗主!"开阳峰主突然上前,"方才天象异变,分明是......"
"此事本座自有决断。"苏星河袖袍一挥,无形的威压让开阳峰主后退半步,"叶尘,你可认罚?"
叶尘叩首:"弟子甘愿领罚。"
就在他额头触地的瞬间,神识中突然响起剑灵的嗤笑:"好个道貌岸然的玄天宗主。他明知血寰剑出世,却不敢当众点破——是怕三百年前的旧事重演啊。"
叶尘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见苏星河对众长老道:"即刻起,剑冢方圆十里列为禁地。玉衡峰主负责修复禁制,其余人等......"宗主的声音突然顿住,抬头望向东南天际。
叶尘顺着视线看去,只见血月之下,三道流星正划破长空而来。最前方那道紫光他再熟悉不过——紫阳宗镇派至宝"紫郢剑"的剑光。
"来得真快。"苏星河冷哼一声,转身对叶尘拂袖,"你先回......"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叶尘胸口剑印突然爆发刺目血光,一道剑气不受控制地破体而出,在空中凝成三丈长的血色剑影。更惊人的是,东南方飞来的紫光仿佛受到牵引,竟加速向玄天宗射来!
"不好!"苏星河脸色剧变,腰间玉佩"啪"地碎裂。他双手结印,九道青光自袖中飞出,在众人头顶结成巨型太极图。"众长老听令,启动护宗大阵!"
叶尘在剑气离体的瞬间就跪倒在地。他感觉全身血液都在沸腾,无数陌生剑诀在脑海中翻涌。最可怕的是,心底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杀戮欲望,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在催促他握住那柄血色剑影。
"忍住!"剑灵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现在出鞘,你必死无疑!"
但已经晚了。血色剑影发出惊天动地的长吟,整座玄天宗的剑器同时震颤回应。藏经阁顶层的古钟无人自鸣,后山寒潭中沉睡三百年的玄龟睁开双眼。更遥远的地方,某些古老存在纷纷从闭关中惊醒。
中州皇城,观星监的浑天仪突然爆裂。监正望着北方血染的星象,颤抖着写下:"帝兵现世,大劫将至。"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叶尘,此刻正经历着脱胎换骨的痛苦。血寰剑印彻底激活,他清晰地感觉到某种沉睡的力量正在苏醒。当紫阳宗的人马终于抵达山门时,叶尘在剧痛中恍惚看见——自己的影子,竟然戴着帝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