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令下,几名禁军立刻上前,将战战兢兢的户部官员们,押到了堂下。
审讯,开始了。
上官婉雷厉风行,问话如刀,一字一句,直击要害。
“三月初七,拨往南境赈灾粮款三十万两,为何出库记录却是三十五万两?多出的五万两,去了何处?”
“四月十九,北境抗旱军资采购,为何所用木料,皆是市价三倍?其中差价,入了谁的口袋?”
堂下官员汗如雨下,支支吾吾,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就在这时。
“咯咯咯。”
一阵傻笑声响起。
李显拿起一本刚刚被呈上来的账册,好奇地翻看着。
只是,他把账册拿倒了。
他指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名字,用沾着点心渣的手指,点着一个,又点一个。
“肥猪!”
“这个也是肥猪!”
“哇,好多好多的肥猪呀!”
他天真无邪的喊声,狠狠砸在堂下每一个官员的心上。
那名被他手指点到的仓储司郎中,本就心虚。
此刻更是浑身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抖如筛糠。
角落里,一些暗中观察的各方势力的探子,皆是心头一凛。
这安国君,究竟是真傻,还是……
他的每一句话,都恰好落在了最关键的节点上。
上官婉的眼中,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赞许。
她拿起另一本账册,冷冷地翻开。
突然,她的动作停住了。
目光,定格在其中一页。
那一页的墨迹,似乎比旁边的页面,要新上一些。
虽然模仿得极为相似,但在她这种精于文书的老手眼中,依旧露出了破绽。
她伸出纤纤玉指,在那处墨迹上,轻轻一捻。
指尖传来一抹细微的、尚未完全干透的粘滞感。
上官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有意思。”
“这账,有人刚刚才做过。”
上官婉冰冷的尾音,在户部大堂内盘旋不散。
钱庸那张肥胖的脸,最后一抹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就在这凝固的死寂中,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慢悠悠地响了起来。
“一,二,三,四。”
李显不知何时放下了机关鸟,正用沾着桂花糕渣的手指,点着案上那一摞摞的账册数数。
“咦?”
他歪着脑袋,满脸困惑。
“猪猪,少了一头呀?”
上官婉的瞳孔忽地一缩。
她的目光如电,瞬间扫过那些账册封面上的编号。
甲、乙、丙,戊!
独独少了中间那本丁字册!
她忽地转头,视线死死钉在户部尚书钱庸的身上。
钱庸的官袍,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双腿一软,就要跪倒在地。
“下官这就去找!”
“定是底下那帮不长眼的东西,归置时弄错了地方!”
他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跌跌撞撞就想往后殿跑去。
然而,他刚跑出两步。
“报!”
一声凄厉的呼喊从衙门外传来,一名小吏神色惶恐地冲了进来。
“不好了!后殿走水了!”
轰!
一道天雷,在众人头顶炸响。
上官婉脸色骤变,身影一闪,冲向后殿。
慕容雪紧随其后,三百虎狼卫瞬间封锁了整个户部衙门。
后殿已是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禁军们手忙脚乱地提水救火,但火势借着干燥的卷宗,烧得又急又旺。
当大火最终被扑灭时,存放备用账册的房间,早已化作一片焦黑的废墟。
而那本最关键的丁字册,连同无数卷宗,都已化为灰烬。
上官婉站在废墟前,俏脸含煞,目光冷得能滴下水来。
“户部重地,为何会无故起火?”
钱庸跪在一旁,用袖子抹着被浓烟熏出的眼泪,哭天抢地。
“回大人,是一只野猫!一只该死的野猫打翻了烛台啊!”
“野猫?”
上官婉的声音里不带一抹温度。
“这户部衙门守卫森严,一只野猫,是如何进来的?”
“狗洞!肯定是哪个天杀的下人,为了偷懒,在墙角掏了个狗洞!”
钱庸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好一个野猫。
好一个狗洞。
这借口,找得真是天衣无缝。
上官婉沉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
物证虽毁,但人还在。
“那本丁字册,平日由谁负责记录、保管?”
钱庸闻言一愣,随即答道。
“是仓储司的笔帖式,杨浔。”
“带他上来。”
上官婉的声音,斩钉截铁。
“陈筱。”
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雪,忽然开口。
“你带两个人,跟他们一起去。”
让她的人去,就是怕钱庸的人在路上做什么手脚。
“是,将军!”
心腹陈筱立刻领命,带着两名虎狼卫,押着户部的小吏,疾驰而去。
然而,不到半个时辰。
陈筱回来了。
她的脸色阴沉,走到上官婉身边,俯身低语。
“大人,人,死了。”
“据他家人说,杨浔今日一早突发急病,郎中还没到,人就断气了。”
“尸身已经凉透了。”
线索,断了。
所有的人证物证,都在这短短半日之内,被抹得干干净净。
上官婉缓缓转身,死死地盯着钱庸。
那目光中,蕴**滔天的怒意和凛冽的杀机。
她不相信巧合。
火灾,野猫,急病。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可钱庸,竟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
他那张肥胖的脸上,甚至还挤出了几分悲痛之色。
“哎呀!杨主事,他怎么就这么去了啊!”
“他可是我户部的老人了,做事一向勤恳,真是天妒英才啊!”
上官婉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
没有证据,她就算贵为宰相,也不能凭空定一个二品大员的罪。
只能暂时作罢。
她回到正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翻看那些剩下的账册。
虽然关键账册被毁,但蛛丝马迹,总能找到。
很快,她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几份从地方呈报上来的亏空卷宗,上面的数字,有明显的涂改痕迹。
数额不大,但足以引起警觉。
她正要传唤负责此事的官员前来问话。
眼角余光,却瞥见了角落里的李显。
他不知从哪儿找来一根小木棍,正蹲在一丛杂草前,胡乱挥舞着。
嘴里还嘟嘟囔囔。
“蛇蛇,里面有没有蛇蛇呀?”
“打草草,惊蛇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