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就来硬的。
夜半三更。
月华城万籁俱寂,唯有更夫的梆子声,在空旷的长街上渐行渐远。
栖梧宫,安国君的寝殿,更是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忽然,数道黑影,无声无息地融进宫墙的阴影里。
他们对宫内巡逻的路线与间隙了如指掌,每一次腾挪闪避都精准无比。
为首之人一个手势,几人悄然散开,兜头罩向李显的寝殿。
殿内烛火已熄。
守在门外的景岚和景松,在黑影出现的第一时间,呼吸便为之一滞。
两人的手,已稳稳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全身肌肉瞬间蓄满了力。
寝殿深处,传来一道轻如梦呓的声音。
“动静,大一点。”
景岚和景松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领神会。
看来,君上今晚是要来一招请君入瓮。
“什么人!”
景松一声暴喝,声如炸雷,撕裂了栖梧宫的死寂。
他与景岚一左一右,长剑骤然出鞘,两道剑光交错着扑向门外的黑影。
铿锵!
兵刃交击之声爆响,又在瞬间沉寂。
整个过程激烈却又短暂得诡异。
不过十数个呼吸,伴随着两声恰到好处的闷哼,景岚和景松便双双“不敌”,倒地不起。
殿门被一脚踹开。
一股甜腻的异香,裹挟着淡青色的烟雾,钻入寝殿的每一个角落。
床榻上的李显,像是被惊醒,刚撑起半个身子,便吸入了那股迷烟。
他眼皮一翻,身子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为首的黑衣人走上前,确认他已昏迷,一把将他扛上肩膀,动作粗暴。
他对着黑暗中的同伴一点头。
一行人来得快,去得更快,眨眼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不知过了多久。
阴冷潮湿的空气,激得李显皮肤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缓缓睁开了眼。
入目不再是栖梧宫熟悉的雕梁画栋。
而是一间由巨大青石砌成的密室。
墙壁上,几颗夜明珠发出幽幽绿光,将这方空间照得如同鬼蜮。
空气里,尽是陈腐的霉味和泥土的腥气。
这里是密室。
月思华的手段,比他想的更快,更直接。
下一刻。
“哇!”
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喊,骤然在密室中炸开。
李显手脚并用地在冰凉的石地上乱爬,鼻涕眼泪糊了满脸,样子狼狈至极。
“显儿怕,好怕啊。”
“雪姐姐,婉姐姐,你们在哪儿啊。”
“显儿要回家!这里有坏人!呜呜呜。”
他哭得撕心裂肺,像个三岁的孩子,声音里是纯粹的无助与恐惧。
“咯咯咯。”
一阵银铃般的娇笑声,从密室的阴影处传来。
笑声清脆,却听不出丝毫暖意。
月思华一袭华贵的紫色宫装,缓步走出。
裙摆上大朵的金色牡丹,在夜明珠的绿光下,竟泛着几分妖异。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打滚的李显,眼神里满是看戏的兴致。
她缓缓蹲下身,声音放得极柔,像是哄骗孩子的蜜糖。
“显儿乖,不哭了,到姐姐这里来。”
“你看,姐姐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她轻轻拍了拍手。
立刻有侍女端着一个托盘走上前来。
托盘上,有晶莹剔透的琉璃珠,有巧夺天工的九连环,最**的,是一盘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桂花糕。
“只要显儿听姐姐的话,跟姐姐一队,这些就都是你的。”
月思华循循善诱。
“以后谁再敢欺负你,姐姐就帮你揍他,好不好?”
李显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越过那些精巧的玩具,死死地钉在了那盘桂花糕上。
口水,顺着嘴角就流了下来。
他对月思华的暗示,对那些珍奇的玩意儿,视若无睹。
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只剩下了食物。
月思华脸上的笑意,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她眼中最后的那点兴致,也消失殆尽。
利诱无用。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要更能沉得住气。
她缓缓起身,紫色的宫装无风自动,一股迫人的气势,瞬间充斥了整个密室。
“本宫,没耐心陪你演戏了。”
她的声音骤然放冷。
“来人,上刑具。”
两名壮硕的侍卫,抬着一个沉重的木架走了进来。
木架上,挂满了各色刑具,皮鞭、烙铁、铁钳,还有一排排大小不一的银针,在绿光下闪着森森寒芒。
李显的身体,配合地抖如筛糠,哭喊声比刚才更大了。
“坏人!我要找女帝姐姐!女帝姐姐会打死你们的!”
月思华走到他面前,用绣鞋的鞋尖,轻佻地勾起他的下巴,逼他与自己对视。
她的眼中,满是看穿一切的嘲弄。
“别装了。”
“你这点拙劣的把戏,骗得了紫宸殿上那群老糊涂,可骗不了本宫。”
她俯下身,红唇几乎贴到了李显的耳廓,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杀意。
“说吧,我那个好妹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死心塌地为她出头?”
“她能给你的,本宫加倍给你。”
“她不能给你的,本宫也能给你。”
月思华死死盯着李显的眼睛,捕捉那张痴傻的面具下的丝毫破绽。
李显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但仅仅一瞬。
下一刻,那针尖便彻底涣散,化作一片混沌的恐惧。
“哇!”
哭声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绝望。
他忽地向后缩去,手脚并用地在地上乱蹬,远离那些闪着寒光的刑具。
“不要打显儿。”
“显儿怕痛,呜呜呜,怕痛。”
他语无伦次,涕泪横流,整张脸皱成一团,再也看不出半分清秀。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
淡淡的骚臭味,在阴冷的密室中弥散。
他竟是吓得尿了裤子。
月思华脸上的嘲弄,僵住了。
她后退半步,眉头紧紧蹙起,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但嫌恶之下,更多的是审视。
她死死盯着李显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算计,没有隐忍,没有伪装。
那是一种灵魂深处的战栗。
身体的反应,更是做不得假。
一个心智正常的男人,一个懂得隐忍的枭雄,绝不可能在威胁之下,如此彻底地崩溃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