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不懂自家殿下,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陌生和冰冷,让他心惊。
李琮,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六皇子,此刻却像个鹌鹑,缩在角落里,大气不敢喘。
他偷眼打量着李显的侧脸,心中满是敬畏。
这个九弟,时而疯癫时而正常,已经不是他能揣度的存在了。
景岚与景松,则如两尊雕塑,分坐两侧,气息沉稳。
他们是刀,是盾,只听从主人的命令。
李显的目光,缓缓扫过车内的每一个人。
福伯忠心,但年事已高,难堪大用。
景岚景松,武艺卓绝,是锋利的刀。
但刀,需要握在能掌控它的人手里。
至于李琮,一个贪婪的赌徒。
赌徒的心,最好掌控,也最不可信。
这就是他全部的班底。
在这虎狼环伺的璃月,这点力量,还远远不够。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座位边缘。
指尖,却轻轻敲击着一块不起眼的凸起。
机关暗格,里面是足以在任何一座城池掀起波澜的金票珠宝。
更重要的,是另一份羊皮卷。
一份璃月边防军的布防图,他亲手绘制的备份。
上官婉以为她拿回了璃月的命脉。
她却不知道,这个命脉,不过是转移到了他的手里。
这,才是他敢踏入璃月的真正底气。
李显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
胤国的棋盘,太小了。
胤帝,林若海,李泰……
不过是一群坐井观天的蠢货。
璃月,女帝,上官婉。
这才是真正能让他尽兴的对手。
福伯看着李显嘴角的笑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忍不住开口。
“殿下,我们……”
李显的目光转了过来,平淡,却仿佛能洞穿人心。
“福伯,从今天起,世上再无痴傻的九皇子李显。”
“只有璃月的安国君。”
一个,来自大胤的复仇者,即将吞噬一切的枭雄。
车轮压过碎石,发出的颠簸,却让这死寂有了一抹活气。
福伯噤若寒蝉,李琮则将头埋得更深,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真正的鹌鹑。
车队已经驶离了大胤的疆域。
前方,是连绵起伏的群山。
山势险峻,唯一的官道,便是在这巨兽的脊背上开凿而出。
这里,已是大胤与大燕的交界地带,三不管的险恶之地。
连日的疾行,让护卫的璃月女卫们也生出了几分疲态。
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
另一辆华贵的马车内,上官婉正合上一卷密报,眉心微蹙。
李显,这个男人身上的迷雾太浓。
她派去大胤的密探回报,九皇子痴傻二十年,人尽皆知。
可榆阳关前,那改良连环扣的精妙,那谈笑间杀人割喉的狠戾,绝非一个**所能为。
藏拙,一藏就是二十年,这是何等恐怖的心性。
他究竟图谋什么?
就在此时,车队最前方的慕容雪,勒住马缰,打了个手势。
她亲自率领一队精锐,先行探路。
山风呼啸,卷起一阵尘土。
突然!
“轰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从两侧山壁传来。
无数磨盘大小的滚木礌石,裹挟着万钧之势,轰然砸下。
官道,瞬间被截断!
“敌袭!”
凄厉的喊声划破长空。
紧接着,是死亡的呼啸。
咻!
箭矢,如倾盆暴雨,从山林间泼洒而下!
那箭雨的核心目标,是李显和上官婉的马车!
袭击者藏于暗处,出手狠辣,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他们身着山民的粗布麻衣,可手中闪着寒光的制式长弓,腰间悬挂的环首刀,却隐约透着一股大燕铁骑的血腥气。
“保护殿下!”
“保护大人!”
璃月女卫们虽猝不及防,却依旧悍不畏死地组**墙。
血肉之躯,在钢铁与巨石面前,脆弱不堪。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血肉撕裂声,交织成一曲地狱的乐章。
轰!
一块巨石,精准地砸中了李显马车的车轴。
整个车厢,在一声刺耳的断裂声中,轰然侧翻!
木屑纷飞!
同一时间,上官婉的马车也被数支火箭点燃,烈焰升腾。
混乱中,一道黑影扑向侧翻的马车。
“杀!”
沙哑的嘶吼,带着必杀的决心。
“找死!”
景岚的低喝响起,刀光如匹练,瞬间斩出。
景松则一把撕开车厢顶棚,将李显从残骸中拽了出来。
李显的额角被木屑划破,渗出丝丝血迹,眼神冰冷。
他看向上官婉的方向。
女宰相也被亲卫护着,冲出了火海,发髻散乱,颇为狼狈。
更多的黑衣人,从山林中涌出,将他们残存的数十人死死围住,不断压缩着包围圈。
他们与慕容雪率领的主力,被滚石与火海彻底隔开。
不好!
这是上官婉心中闪过的念头。
对方的目标明确,就是要将她和李显,扼杀在此地。
“往这边走!”
李显的声音突然响起,不带一点情感,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道。
他指向左侧,那里是一条被灌木掩盖的狭窄岔路,看起来更像是野兽踩出的痕迹。
上官婉一愣。
她身边的亲卫队长厉声喝道:
“不可!小路凶险未知,当固守待援!”
李显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固守?是等着被他们当成靶子,一个个**吗?”
他的目光,直直刺向上官婉。
“宰相大人,你想死在这里吗?”
上官婉看着李显那双冰冷的眼睛,心中一凛。
那眼神里,没有半分平日的伪装,只有最原始的求生欲,和对局势的绝对掌控。
她咬了咬牙。
“走!”
残存的十几人,护着李显和上官婉,一头扎进了那条未知的岔路。
李琮连滚带爬,吓得涕泪横流,死死拽着福伯的衣袖,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声。
他后悔了,他就不该跟着这个疯子九弟来璃月!
身后的喊杀声,紧追不舍。
这股伏兵极其凶狠,不求全歼,只盯着他们这一小股人,势要赶尽杀绝。
山林幽深,道路崎岖。
不知逃了多久,身后的喊杀声终于渐渐远去,所有人都已精疲力尽。
几名受伤的女卫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