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饭窗口前已经排起了几条队伍，队伍移动不快，但秩序井然，大家端着从门口拿的餐盘，低声交谈着，话题无非是工作、家里琐事或者昨晚的广播新闻。
宋书意排在靠后的位置，目光扫过窗口上方挂着的、用粉笔写着今日菜品的木牌：白菜炖粉条（每人限一勺）、清炒萝卜丝。
主食是二合面馒头和高粱米饭，可能是没有荤菜的缘故，今天多了一道免费的葱花酱油汤。
也是，现在养猪场的猪长肉的极少，哪儿会有肉炒菜呢？
唯一的“油水”大概就是白菜炖粉条里零星飘着的大肥肉片，和菜汤里浮着的几点油星了。
队伍不紧不慢的走着，轮到宋书意，她递过自己的饭票和餐盘，掌勺的是位围着白围裙、戴着套袖的胖大姐，动作麻利。
“宋干事，来啦？”胖大姐显然人的这位最近风头正劲的年轻姑娘，嗓门洪亮，脸上带着笑，“今天的白菜炖粉条不错，给你多捞点粉条？”说着，手里的长柄大勺在菜盆底部巧妙地一沉一捞，果然，舀起来的粉条和那几片珍贵的肥肉明显比给前面人的多了些。
这算是食堂师傅们不成文的“人情”和一点小小的“特权”了。
“谢谢大姐。”宋书意连忙道谢，笑容真诚。
不管是胖大姐是因为张姐给的饭票还是因为她自己本身的人情，宋书意都很感激。
盘子里的粉条不少，宋书意也就没领馒头，放下餐盘占了个位置，又去舀了一碗免费的酱油汤。
酱油汤的味道有些寡淡，但胜在不限量，吃完饭后喝汤溜溜缝也是很不错的。
宋书意刚坐下准备吃饭，就看到望着端着餐盘在略显拥挤的人群里找位置。
她冲王姐招招手：“王姐，这边。”
王姐赶紧走过去，在宋书意旁边的条登上坐下。
“书意。”王姐笑着打招呼，把餐盘放在桌上，“快吃快吃，今天这白菜炖得还算烂糊。”
她把自己的餐盘往宋书意这边推了推，“刚才碰上仓储科的小谢，她给了点小黄瓜咸菜，你尝尝。”
宋书意夹了一筷子放进餐盘的空处，也把把自己餐盘里的肥肉片和粉条分给王姐，这算是同事间一种朴素的分享。
两人相视一笑，低头开始吃饭。
食堂里人声嘈杂，咀嚼声、低声谈笑声、碗筷碰撞声交织在一起。
宋书意吃了一口白菜炖粉条，还是温热的，不算烫口，味道很家常，就是咸鲜口，谈不上什么层次，粉条倒是炖得软糯入味，还带着一丝难得的油脂香气，是这顿饭最大的慰藉。
酱油汤就是咸水味，几口就喝完了。
吃饭的间隙，宋书意能感觉到周围一些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的，有羡慕的，可能也有不那么善意的。
说起来宋书意在市总供单位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名人了，从进这个单位开始，她身上的目光就没有少过，再加上她最近常去吴主任办公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宋书意很得重用。
宋书意只当没有察觉，低头专心吃饭，偶尔和王姐低声聊两句工作上的事，或者王姐家长里短的闲话。
“小宋同志，听说你这次去肥皂厂立了大功，吴主任奖励了不少好东西啊？”邻桌一个平时不太熟的男同事，端着吃完的餐盘凑过来，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啥时候请客啊，让咱也跟着沾沾光？”
宋书意咽下嘴里的白菜，笑得礼貌又带着点无奈：“李哥说笑了，哪儿有什么奖励，就二斤鸡蛋带回家给家里老人孩子改善伙食，等以后吧，等以后真有好日子了，一定请大家。”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不得罪人，也表明了态度。
那人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也没再纠缠，端着餐盘走了。
一顿午饭，时间不长，大约二三十分钟。
大家吃饭都很快，很少有人细嚼慢咽。
主食和菜都吃干净，餐盘里几乎不留残渣，连菜汤都尽量喝掉或拌着馒头吃光，真正践行着墙上“节约光荣”的标语。
宋书意拿起餐盘和碗筷，和王姐一起走到食堂门口的洗碗池。
几个水龙头下排着队，大家用热水瓶里打来的热水或者直接用冷水，用洗碗池旁边的丝瓜瓤或碎布头进行清洗。
洗干净的碗筷和餐盘一律放进盛着热水的大铁盆里进行简易消毒，由食堂的工作人员做最后的清洁整理。
洗好饭盒，宋书意和王姐一起走回办公室。
在食堂吃过饭后，午休时间就剩的不多了，不足以支撑回家一趟。
一大家一般都会选择趴在办公桌上小憩一会儿，或者看看报纸，为下午的工作养精蓄锐。
宋书意也趴在桌子上眯了一觉。
一上午都没见人影的黄科长回来后，宋书意给他汇报了下午的情况，得到允许才背着挎包离开。
王姐望着楼下宋书意的背影，羡慕道：“还是年轻好啊，就是有干劲有精力。”
第三国营饲料厂的烟囱冒着青烟，宋书意一说是市总供来谈事的，连介绍信都没掏出来，就被门卫放行了。
饲料厂的赵厂长怕宋书意找不到地方，还专门让人出来迎一迎宋书意。
赵厂长在办公室正对着一堆报表发愁，他的厂也缺原料，每月的饲料配额总差那么一截。
偏偏养猪场要饲料要得急，每个月的份额分配也是一个难事。
“赵厂长您好，我是市总供的宋书意。”她把吴主任写的介绍信递过去。
“你就是那个在肥皂厂抓了刘大海的丫头？”赵厂长放下报表，没去看介绍信，反而盯着宋书意的眼神有些好奇。
宋书意挠挠脸：“是我，赵厂长您也知道？”
赵厂长哈哈大笑，“刘大海也算个硬茬子，你把他给整下去了，整个机关单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宋书意尴尬的眨眨眼，不知道怎么回话。
好在赵厂长也只是这么一说，没打算听宋书意回话，他宽慰道：“不用害怕，你做得对，刘大海做了违反纪律的事就该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