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
宋书意顿了顿,“只是我认为我们的预想是无限美好的,但生产饲料的小作坊到底是不合规的,吴主任,咱们不能……”
她没敢把话说完,生怕让这位老领导产生厌恶的心理。
吴主任人精一样,怎么会听不懂宋书意的暗示。
他喝了口茶水润喉咙,“不错,你说得对,咱们是国家的队伍,不论出于什么原因都不能做不允许的事情,只是我们的要求不只是小作坊,而是可以惠民的大厂房。”
“昨天你走之后我就将这件事汇报了上去,省总供那边很高兴,我们商量着也许可以把你老家的小作坊划入第三国营饲料厂的名下,成立一个在外的独立车间。”
宋书意大喜过望,她还以为自己的想法有些超前,没想到吴主任已经想到了她的前头。
“这样一来,我们就是正当的国营企业,可以大胆生产,造福老百姓!”
吴主任含笑点头:“没错,不过小宋,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
“成立独立车间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生产饲料喂猪,决不能有别的作用,你——明白吗?”
他的声音中带着试探和警告,身居高位的威亚让宋书意后背冒出一层薄汗。
她当下站直身子,保证道:“吴主任您放心,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这些我都知道。”
“我的初衷只有一个,就是让猪变成肥猪、变成大肥猪,让老百姓都能吃得上肉。”
不管之后如何,宋书意的现在的态度是很让吴主任满意的。
“你是个明白孩子,主任相信你。”
“我已经给第三国营饲料厂的马厂长说好了,吃了中午饭你就带着草图和饲料样品去见他,如果他同意这个方案,就让他在草图上签字。”
“明白。”宋书意带着作坊草图和饲料样品离开办公室。
原本打算去秘书室找林秘书打个招呼再走,没想到林秘书不在,反而是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恶狠狠的盯着她。
宋书意打了个寒战,眉头紧皱,思来想去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个人,看那人的表情似乎和她有……矛盾?
“这位秘书您好,我是采购科新来的宋书意。”宋书意试探道:“我们是不是认识?”
男人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原来是最近出尽风头的宋书意啊,我可不敢跟你认识,认识你要倒大霉的。”
“您什么意思。”宋书意收起笑容,她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这人对她抱有不小的敌意。
既然是敌非友,那就没必要接着聊了。
宋书意折腾了半个上午,好不容易做到工位上歇歇,想起男人不善的眼神,她向王姐打听:“王姐,秘书科有个细长眼睛,薄嘴唇,说话怪里怪气的秘书,你认识吗?”
王姐抬头想了想,“你说的是钱秘书吧,别理他,他这人就这样,前一阵子原本是要升科长的,被他侄子一闹,彻底没戏了,见谁都没个好脸色。”
宋书意陷入沉思,姓钱的故人,她也有一个,而这位故人也有个亲戚在市总供上班。
不会这么巧吧?
她不自然的问道:“王姐,这个钱秘书的侄子叫什么啊?”
“这我还真不清楚,好像叫什么国吧?”王姐耸耸肩。
“是不是叫钱建国?”宋书意问道。
王姐合上笔盖:“好像还真是,听着有点耳熟。”
“打听人家侄子干什么,想谈恋爱了?”
一直伏案写字的小林竖起了耳朵,钢笔尖停在某个笔画上顿住了。
宋书意无奈:“王姐,你说啥呢,我跟他侄子是不可能的。”
“我记得老钱的侄子跟你差不多大,这有啥不可能的,跟姐说说?”王姐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心。
宋书意想了想,反正她被城南供销社开除的事也是记录在案的,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之前在城南供销社上班的时候,和钱秘书的侄子产生过矛盾,”宋书意努力回想:“然后好像是吵了一架, 我被开除了。”
“啊?”王姐吃惊:“供销社好歹也是正经编制,怎么能因为吵架就随随便便开除呢?”
她又联想到刚才宋书意的问题,哭笑不得:“你说的钱建国不会就是钱秘书的侄子吧?”
宋书意撇撇嘴:“没错,钱建国找了钱秘书运作,之后我就被开除了。”
“不过我也没认栽,我找了报社的同志给我申冤,钱建国现在应该在菜站工作,钱秘书也不能如愿升科长。”
“菜站?”王姐笑得前仰后合:“活该,真以为有个在市总供上班的亲戚就了不起啦,凭啥瞧不起人,小宋你做得对。”
两个人的话题越聊越偏,小林已经得到了自己想听的答案,开始专心工作。
“聊什么呢,从走廊就听见你们笑了。”老周风尘仆仆的走进来。
“回来啦?”王姐也没藏着掖着,将钱秘书升科长被卡的原因告诉了老周。
老周乐了:“没想到咱们跟小宋还有这样一段缘分。”
“小宋你是不知道,那段时间姓钱的有多嚣张,整天拿鼻孔看我们,得亏有个不争气的侄子,再看看现在的林秘书,多好。”
老周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之意,可见林秘书在市总供才是得民心的那一个。
看来我还误打误撞帮同事们出了口恶气?宋书意如是想到。
中午十二点的铃声刚歇,市总供那栋略显陈旧但庄重的办公楼里便响起了此起彼伏的脚步声、饭盒碰撞的叮当声和压低的说笑声。
午饭时间到了,这是机关大院里一天中最具烟火气和人情味的时刻。
宋书意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和几个同事一块往外走。
她跟着人流,汇入通往食堂的走廊。
空气里已经弥漫开一股熟悉的味道——大锅菜特有的、混合着白菜帮子、萝卜、偶尔一丝荤油和主食蒸腾气的味道。
屋顶吊着几盏光线不算明亮的白炽灯,下方是几排刷着绿漆的长条木桌和条凳,显得朴素而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