饲料房门口堵着十几个社员，两个汉子正互相揪着对方的衣领。
地上的麻袋被踢破了，黄澄澄的玉米粒滚了一地。
黄科长大喝一声：“都别动。”
众人愣住，这个王场长搬来的救星看起来就不好惹，有几个胆子小的更是后退几步，生怕自己被盯上。
毛队长梗着脖子，倔强道：“凭啥不让动，这些玉米不管是养猪场的，我们生产队也得用！”
“那你不会好好说啊，带着一帮人大晚上来抢粮食，谁看了不误会？”黄科长振振有词。
他年年来，毛队长也是认识的，被他这么一说，毛队长也不吭声了。
宋书意走到玉米堆前，抓起一把玉米粒，问：“毛队长，这些玉米够喂几头牛？”
众人看着眼前这个穿着白衬衫的姑娘，都没说话。
这姑娘长得真俊啊，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就算是在夜里也是人群中的焦点，就是太瘦了点。
黄科长哼哼两声：“都看我干啥，说话啊？”
“现在知道丢人了，刚才干嘛去了？”
一个年轻汉子红着脸回答：“这些玉米能喂五头牛呢。”
“对，五头，我们队的耕牛要是垮了，秋粮收不上来谁负责？”毛队长马上有了底气。
年轻汉子不赞同的瞥了毛队长一眼，小声争辩：“叔，你小点声，别把人家吓到了。”
毛队长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那点出息！”
“猪场的猪下个月就要交公购粮。” 宋书意把玉米粒撒回麻袋中，“一头猪能顶二十斤细粮，三十头就是六百斤。”
“二队今年的公粮还差多少？”
毛队长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被年轻汉子抢了先，“还差八百斤。”
“这不就结了？”宋书意拍拍手上的灰：“让猪长膘交上去，你们的公粮差额不就补上了？”
在场的人具是眼前一亮，这小姑娘说得对啊，他们怎么没想到呢？
黄科长看准时机打圆场：“看这样，玉米先给猪场用，等猪交上去，优先给二队划拨返销粮。”
毛队长盯着宋书意看了半晌，推开侄子暗示的手，“行，这丫头说的话在理，我们二队就让这一回！”
年轻汉子扭捏着走到宋书意身边，“同志，我叫王毛铁军，你叫啥？”
“啊？”宋书意没注意到身边来人，吓了一跳，“你是谁，走路怎么没声音呢？”
王毛铁军满脸歉意：“对不起，对不起，我下次走路出点声音。”
宋书意被逗乐了：“不用不用，是我自己没注意，你刚才说什么？”
王毛铁军挠了挠头，也跟着憨笑两声。
“我叫王毛铁军，你叫啥？”
“我叫宋书意。”宋书意回道：“是跟着黄科长来的。”
“我知道，刚才你可真厉害，几句话就把我叔说服了。”王毛铁军艳羡道。
宋书意眨眨眼，“你叔？”
“你叔叔是毛队长？”
王毛铁军点点头，“他老霸道了，别人说啥也不听，平常就老因为粮食的事跟王场长吵架。”
宋书意：“……”你这样诋毁你叔叔，他本人知道吗？
“你再说一遍？！”
“说就说，就是你们生产队下三滥，为了几袋玉米粒给我们养猪场的猪下毒。”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说话还敢不让别人放屁好听，你凭啥说生产队给猪下毒？”
“你别敢做不敢当，就是你们生产队老是跟我们抢粮食，这次抢玉米粒没抢过我们，你就发孬！”
不知怎么，王场长和毛队长又吵起来了，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
要不是两边都有人拦着，早就打起来了。
宋书意仔细一听，原来是为了食槽里发现的羊角拗。
黄科长也想找出幕后真凶，没有出手阻拦，可惜吵了半天变成了骂架，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王毛铁军焦急地跑过去，“叔，咋又骂起来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懂个啥，他养猪场都当面泼脏水了，我还忍个屁啊！”毛队长一把推开王毛铁军。
王场长躲在人群后面，理直气壮喊道：“你这就是心虚的表现！”
“我今天就要杀了你！”毛队长举起铁锨。
眼看事情闹得越来越大，黄科长劈手夺下毛队长的铁锨。
“闹够了没有，几句话的功夫又吵起来了。”
“难怪你们红旗公社月月达不到指标，有闲工夫都用来吵架了，哪还有时间养猪养牛种粮食？！”
毛队长愤愤不平道：“黄科长，这可不赖我，是他养猪场先给我们泼脏水的。”
“我老毛是脾气不好，但是也懂得是非黑白，犯错误的事坚决不干，咱老百姓就指着养猪场的猪吃肉，咋会给养猪场下毒呢？”
毛队长觉得自己真是冤得慌，带着人跑一趟，饲料没抢到手不说，还被人冤枉了。
“下毒不是小事，你们两边回去之后都要进行排查，找出有嫌疑的人聚在一块问话。”
“不能轻易冤枉每一个同志，也不能让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黄科长一锤定音。
毛队长赞同：“好，那就回去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王八羔子敢让我老毛给他背黑锅！”
等毛队长带人离开，月亮已经高高挂起。
宋书意捂着咕咕叫的肚子，罕见的有了饥饿感。
今天忙忙碌碌一天，大太阳晒着，唯一的一顿饭还是在东风副食品厂吃的，中午被王场长一个电话急匆匆叫来。
来到养猪场就马不停蹄去了猪圈，一直忙到现在。
黄科长也注意到宋书意虚弱的脸色，虎目圆瞪：“老王，问题都给你解决了，总该让我们吃一口饭吧。”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就让食堂开火。”王场长赔着笑。
第二天一早，宋书意带着十几个妇女去河滩采马齿苋。
晨露打湿了裤脚，她却越采越精神，指尖被草叶划出细小的口子也不在意。
毛铁军不知道从哪儿得了消息，也带了几个朋友来帮忙。
黄科长站在河堤上看着，忽然发现这姑娘弯腰时，辫梢沾着的麦秸晃悠悠的，像极了自家院里那棵倔强的石榴树。
“小宋同志，歇会儿吧！” 李场长提着水壶过来，“这才两小时，采的够喂三天了。”
宋书意直起身捶捶腰，
等她们背着满筐野菜回去，饲料房已经腾出来一间做发酵池。宋书意指挥着把甜菜渣淘洗干净，拌上酒糟和草木灰，最后铺上采来的野菜。
“得用塑料布盖严实，” 她踩着木梯爬上料堆铺平，“三天后掀开，要是有酸香味就能喂了。”
黄科长在一旁写报告，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欢呼声。跑到猪圈一看，李场长正端着新配的饲料往食槽倒，刚才还蔫蔫的猪全涌了过来，呼噜呼噜吃得欢实。
“真吃了！” 李场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宋同志，你是我们猪场的救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