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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控扼水道,是中原粮道的命脉。”
“朱全忠攻下雒阳之后,截断漕运,胁迫朝廷,蔑视陛下,胆大包天!”
“如此种种作为,已然不是普通的节度使作风,此人必有野心,断不可养虎遗患!”
“我已经决定,一万神策军、三万金吾卫尽数出兵,月底之前,直扑东都,剿灭朱贼!”
高骈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商量的语气。
政事堂中人头耸动,却是鸦雀无声。众人不敢质疑中书令,只拿眼去看坐在高骈下首的礼部尚书兼同平章事王昭范,以及金吾卫大将军刘巨容。
后两者丝毫没有吃惊的模样,表情平静,一言不发,显然是早已知晓。
一堆朱紫官员面面相觑,最后不知谁叹了口气,率先站出来领命称是,其余人也就跟着应和。
不答应也不行啊。
一个大宗师,两个宗师都拍板了,剩下的人除了服从,又能怎样?
何况朱全忠温水煮青蛙的用意,大家也不是看不出来,只不过有人心存侥幸而已。
这一仗肯定要打,区别只在于怎么打,什么时候打。
而既然高骈三人以及皇帝都做了决策,那他们也只能服从命令,并暗自祈祷朝廷能够旗开得胜。
“中书令,青龙寺和楼观道那边怎么说?”
等众人散去,只剩三人在场,王昭范才问起自己担忧的问题。
“他们自然不想打。但局势如此,大家早就绑在一架战车上,不想打也得打。”
高骈冷哼一声,“放心,我并没有冒进。”
“严道通和真敬,这一次会随军同行。就算朱贼有魔教妖人相助,三对二,胜算依旧在我们这边。”
“诛杀了首恶,其余宵小自然作鸟兽散。”
“这一战不但要除了朱贼,更要收回河南道数州,将中原粮地重归掌控。”
“如此,日后才能休养生息,讨伐不臣,中兴大秦!”
听闻有严道通和真敬同行,王昭范和刘巨容都松了一口气。
有没有陆地神仙参战,完全是两回事情。
多一个或者少一个,更是会对战局起到决定性的影响。
“不过中书令,若是离开了京师,严道通和真敬还能动用灵宝,您万一这二人生出异心怎么办?”
高骈摇了摇头,并没有解释什么,王昭范还欲再说,刘巨容率先打断道:
“此次便由我跟随中书令出征吧,王尚书留守京师以防不测。”
“京畿四周的藩镇,也得想办法安抚,免得他们出来坏了讨贼大计。”
“不错”,高骈点头,沉默了片刻方道:
“派人联系剑南王建、山南马殷、淮南杨化源,让他们协助朝廷,讨伐不臣。”
“事成之后,则封王建为蜀王,马殷为楚王,杨化源为吴王。”
“中书令?!”
王昭范和刘巨容吃了一惊,却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高骈居宰相之位,恨极了这些不尊王化的藩镇节度使,以前连他们自任留后的上书都要狠狠封驳,更别说册封王爵。
可眼下这一战实在太过重要。剑南道和山南东西道就在京畿的西方和南方,不稳住王建和马殷,则大军后方不稳;
而淮南杨化源,就在朱全忠大本营,河南道的南边。
若是能让对方配合,偷袭梁王的后方,迫使其分兵回援,此战的胜率就会大大增加。
因此,做出这样的选择不奇怪,关键是最为厌恶藩镇的高骈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足以说明其决心之坚定。
王昭范和刘巨容沉默不语,最后,只得庄重行礼,转身各自离去。
“朝廷一日比一日衰弱,再不打,以后也没有翻盘的机会了。”
“唯有毕其功于一役,成了则绝处逢生,什么吴王楚王蜀王,都要清算;”
“败了,万事皆休,到时候就算有人称帝,我也早就魂飞魄散,管不了了。”
高骈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说给别人听。
目光在政事堂中一寸寸扫过,曾经的一幕幕,浮现眼前。
耳边,似乎又响起早上面见少年皇帝时的对话:
“爱卿,真的要打吗?朕的修为太弱,离开了都城,你就无法调用太清宫之力.”
“陛下,没了太清宫,老臣难道就算不上大宗师了吗?”
“老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陛下!朱贼驻扎雒阳,如鲠在喉。我已经收到密信,此贼正在暗中聚集兵马,其用心昭然若揭。”
“温水煮青蛙,只有死路一条!李翼圣现今被漠北乞答牵制住,只要再稳住那些稍弱的藩镇,此战老臣有七成把握能赢.”
“不”,高骈大步走出政事堂,遥望着太极宫的方向,斩钉截铁:
“为了大秦,此战,一定会赢!”
“成了!”
青龙灵相所成的丹炉开合,数道流光从中飞出,在将要逃遁出静室之时,被丹师一把抓住。
手掌摊开,只见五六颗琥珀色的丹丸在轻微晃动,金色的丹液好似四海之水,白玉般的一龙一象在其中嬉戏追逐。
李存孝不由得露出笑容。
大战在即,门中对于丹药和兵刃的需求越发地旺盛,连带着还有不少朝廷的订单,就像在准备一场大战,只不过眼下还没有什么消息流出。
但他却管不了那么远,只知道青龙阁中经手的各种天材地宝数量翻了几倍。
李存孝抓住时机,靠着远超凡俗的成丹率,悄悄吃下不少“损耗”。东拼西凑,愣是叫他攒出好几炉龙象丹的材料来。
眼下他和晋王一系的关系,知道的人只有叶淑仪、太乙真人,还有暗中观察却不曾声张的掌教严道通。
所以这龙象丹也不好拿出去招摇,只能自己含泪消化。
“多亏这密宗大药,不过半个月时间,我的天王灵相,已经要成就第四重楼了。”
“十二重楼,果然是消磨时间,如此就算丹药管够,突破内景也得快一年。”
“内景到交感,也得几年光阴,后面还有宗师关卡不知道我三十岁前,能成宗师吗?”
口中说着叫外人羡慕嫉妒的话,李存孝摇头失笑,拿玉瓶装了丹药,拂袖出了静室,倚在栏杆旁,俯视着百草园中忙碌的青龙峰众弟子。
视线上移,隐见顶峰处妙严宫的楼阁,元神隐隐能感知到一种玄而又玄的气息,和某种不易察觉的威压。
就像是这山峰和苍穹连成了一片,“活过来”了一样。
“是道场吗?师父的突破,也不知是顺利还是不顺利,都已经是十二月中旬,再有十几天,今年就要过去了啊。”
太乙真人闭关,已经有一个月了。
从一开始的惴惴难安,到现在,李存孝已经习惯。
每日到青龙阁炼丹,间隙的时间,李思齐会挑出比较重要的事务,与他商量、决策;
傍晚之时,则率领道兵,操演半个时辰,随后巡逻山门。
一段时间以来,青龙峰众人隐隐已经将李存孝视作了主心骨,那些道兵也完全认同了自己的主将,对其敬畏有加。
可以说,即使现在李存孝就要继位门主,大多数人也都不会有意见。
但他却并不想要这个位置,只希望太乙真人能早日出关。
一来是徒弟担忧师父,二来也是由衷希望老道士更上一层楼。
有陆地神仙当靠山,在这乱世才算真的站稳脚跟。
不像现在,契此为了徒弟的安全,都不敢继续参悟《洞玄经》,生怕自己也来个顿悟,李存孝就完全没人照应了。
“师弟,掌教传唤。”
李思齐的声音打断了发散的思绪,李存孝点点头,足尖轻点,环在臂弯里的混天绫便托举着他凌空飞去,如一道红霞飞向两仪峰。
地上的弟子长老们见了,纷纷发出惊叹和羡慕之声。
玄关境界的长老,最多也就一件神兵,而这位李真传却足足有三件,堪称是多宝道人一样的存在。
李存孝并不在意他人的议论,转眼已经落在三清殿前,和郭钊等真传打了个照面。
“师弟来了”,秦思行等人神情中看不到多少笑意,显然对于近日以来门中的氛围也有所察觉。
是以众人只是简单客套几句,便径直入了三清殿。
掌教严道通,首席薛天运,长孙炽、秦理、尉迟沐三位门主,尽皆在列。
李存孝自觉地站在了青龙门主的座位之后,看见叶淑仪同样在朱雀门主身后,面带忧色。
二人对视,互相传递着安慰的眼神。
三清殿中的脚步声很快平息,严道通看了眼众人,缓缓开口:
“朝廷有旨意。”
“朱贼悖逆,阴聚叛军,欲行不轨。”
“三日之后,王师出征,讨伐不臣。”
“我和青龙寺真敬法师,将会随军出征。”
“三位师弟中,秦师弟留守宗门。长孙师弟,尉迟师弟,与我一道。”
“我走之后,由天运代理门中事务。”
“可有异议?”
没有绕弯子,掌教严道通开门见山,而聆听的众人,包括李存孝在内,闻言也都不怎么惊讶。
楼观道和大秦的牵扯太深,立场看似有的选,但实际上,除非抛弃宗门声誉,否则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而近来门中上下积极备战,大量的丹药和兵刃,总要有个去处。
这些瞒得过普通弟子,瞒不过他们这些高层。
“终于是到了这一天了”,尉迟沐幽幽一叹,引得长孙炽侧目。
“之前尉迟师弟和秦师弟总是喊着要缓战,今日怎么不提纵横捭阖那一套了?”
“长孙师兄就不要取笑我们了。咱们既是朝廷册封的真人,又是与国同休的公侯。”
“眼下的局势,除了一战,哪还有别的选择?”
秦理无奈答道,随即起身,朝掌教严道通庄重一礼:
“师兄放心,万事有我在,必以保全弟子为第一位。”
严道通点了点头,“门中道兵,都由师弟统领,另外,我还找了一位后援。”
“后援?”
三位门主疑惑,却见严道通眼神在李存孝身上停留了下。
后者先是一愣,随即猜到,八成是暗中隐藏的契此和尚。
双方早就见过面,大和尚的信誉和为人也值得信赖。加上自己这个弟子在这里,对方自然是值得信赖的强援。
但长孙炽等人却显然会错了意。
“太乙师弟若是能打破地煞天罡,成就法象,自然是强援。”
“不过,难啊。”
似乎是不想消磨己方士气,几位门主并未多言,而只是商议了一下之后的具体安排。
除了几位门主,门中还有一部分长老会一道出征。
这些人多数都是和朝廷沾亲带故,又上了年纪,卡在宗师瓶颈前临近坐化了的。
参与这场剿灭朱贼的战役,一方面是寻求突破,另一方面也是给留在京师的家族挣一份富贵。
而真传当中,郭钊、程若水也会跟着一道出征。
前者一直想要建功立业,恢复汾阳王府祖上的荣光;后者则大概是见李存孝都打破玄关,受了刺激,想要在战阵中寻求突破。
或许就像是他们的师父那样,身为凌烟阁二十四将的后裔,胸中到底还有热血,心里始终渴求荣光。
但这就不关李存孝和叶淑仪这种后勤人员的事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越国公受朝廷委任行军司马,驻扎华阴县,负责文书和粮草传递。”
严道通说完,长孙炽顿时露出了然的笑容,看了眼自己徒弟,又看了眼李存孝。
“你们俩的婚事,还要拖到什么时候?要我说,择日不如撞日,恰好越国公也在,干脆就办了。”
“出征在即,正好冲冲喜。”
老丈人来了?
李存孝下意识地看向叶淑仪,发现对方也是满脸惊讶,显然是不知此事。
不过大战在即,叶静能身为大秦的国公,并不随军出征,而是特意被安排到华阴县负责后勤,很难说不是朝廷某种意义上释放的善意。
这善意既是对李存孝,也是对太乙真人、长孙炽这两位宗师,颇有种交还软肋,换取信任的意思。
“可我师父还在闭关.”
忽然被人催婚,李存孝下意识地就想推辞,但眼神扫过未婚妻的脸颊后,原本的话语顿时咽了下去。
朝廷一旦对朱全忠用兵,节度使们必然闻风而动,天下自此再无宁日。
若想等来安稳的日子再结婚生子,只怕是要等十年后自己成就宗师了。
难道让叶淑仪再等十年?
不!
实力足够,做什么事都对;实力不足,做什么事都错。
正是为了即将组建的家庭,为了肩膀上的责任,自己才越要勇猛精进!
念及此处,话锋一转:
“不知哪位长辈,愿意为我俩主持婚礼?”
严道通笑了。
“由我主婚可好?”
李存孝走到长孙炽身后,主动将满脸通红的叶淑仪牵出,二人齐齐躬身一礼:
“多谢掌门。”
(本章完)